 （七） 买买提吾斯曼的手机铃声把我吵醒。 黑暗里，掏出枕下手机看，已是上午八点半。窗外，仍一片黑。芸在熟睡，呼吸匀称。 买买提吾斯曼轻声用柯语通话。 他睡在里床，中间隔着阿力和坎加洪。这一边，是我俩。芸靠墙，睡在最里边。 昨天我们几个人一起，在托克托那加儿的家里过夜。我俩第一次住宿柯族人家，寄枕“托尔热”上。按当地习俗，一屋人都睡在同一张“托尔热”上，分开的，只是每个人的被窝。 回到无锡后，有朋友问，睡在牧民家，干不干净？其实，睡之前，我自己也有这样的顾虑。但香喷喷的被子盖到身上，顾虑顿消。别看柯族牧民的外表，似乎脏兮兮，但每个家庭，女主人皆打扫收拾，整洁干净；尤其被子，每一条清清爽爽，饱含太阳光的香气。  柯族人家最为注目是叠在“托尔热”上的被子 走进这里的每户人家，屋内陈设，极为简单。最为注目，是叠在“托尔热”上的被子，小山似的，垒得高高耸起。一般靠里墙的“托尔热”上，有一排矮木柜，数十条被子叠放其上，用三、四张大红的薄毯子，罩在上面。家里一旦来客人，临睡前，女主人会把每一筒被窝铺排得舒舒服服。第二天客人起来后，她再把一筒筒被子收起，整齐放回原处。 看买买提吾斯曼的电话打好了，我轻声和他开玩笑：老婆催你回家了？ 他的家在阿图什，离阿合奇有两、三百公里呢。因为陪我们采访，7 天假期，他还没回去。 这时，阿力和坎加洪也睡醒了，一起附和，开他玩笑。芸也醒来，我们五个，在黑漆漆的屋内，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嘻嘻哈哈谈笑着。 他们三人都是牧民的儿子，小时都有放牧的经历。我就打听：小时放牧，最快乐是什么？最担忧的又是什么？ 三人的回答，几乎一致： 生活在夏牧场，感觉最开心。 “夏天水草丰茂，这时候的牛羊开心，人就更开心。” 三人这样描述开心的原由：“吃食多么，马奶子啊，羊奶子啊，牛奶子啊，家家户户，都过得丰衣足食。还有：夏牧场上，许多毡房，扎成一堆；人多，欢乐就多啊。”  托克托那加儿家的羊圈 说到不开心的事，买买提吾斯曼的记忆，是最怕牛羊走失，回家会被父母臭骂，甚至痛打。阿力最怕的是，自然灾害。他说，牧民生活苦，靠天吃饭。夏天时候，怕不下雨，人畜都缺水么；但又怕雨不停，会爆发洪涝。冬天盼下雪，但又怕下大雪。没雪，来年的牧草长不好；雪大了，会盖没了牧草，牛羊就没地方找吃的了，左右有担优啊…… 年初二黑糊糊的早上，我俩和三位柯族朋友，躺在同一张“托尔热”上，觉得，相识虽短，却有久熟的感觉。  牧归 （八） 起来后，出门一看,天色阴沉，像是下雪的样子。 本来说好 ，12点钟离开这里。但托克托那加儿的两位妻兄，一定要我们去家里作客。为不辜负俩人热情，我们在弟弟家用了点心，去哥哥家吃了午餐。下午近2点,才离开苏勒阿热克山沟。 回县城的路上，在哈拉布拉克乡停车,去看斯尔尕克古墓。这是一位在《玛纳斯》史诗中出现的将军，传说埋骨在此，至今已有1000多年。 古墓在一处山丘上，用黑石子堆积。阿力说，这种石头，周围没有。传说，是将军的士兵，每人带一块，从遥远地方，带来作祭奠品。  图中深色矮丘即为古墓 年初三，釆风队伍只有坎加洪、阿力和我俩。买买提吾斯曼回阿图什的家里了。在我们的共同劝说下，昨天傍晚，他和我们分手，回去陪老婆了。 这天上午的行程，是探访别迭里布拉力烽火台。 烽火台在县城东北方向的边境线上。 别迭里布拉力一语，有两层意思：别迭里是指地方，意为大山沟；布拉力是建造烽火台人的名字，流传到现在，就成为这座烽火台的名称。 前几天，我们的行程方向，是出县城望西。这次不同，反方向，出县城向东。方向虽不同，沿路风景，一如既往，壮观迷人。  沿路风景，一如既往，壮观迷人 别迭里布拉力烽火台，建于1828 年，为柯尔克孜英雄苏甫，指派布拉力所建。烽火台规模宏伟，占地 100 平方米,高10米,分两层建成，下层为石砌，上层为土木混筑。烽火台建在别迭里山口的一个高坡上，一旦有情况，烽火点起，东可给乌什报信，西可与吾曲联络，三方均可互通信息，是一个战略位置非常重要的信息通报设施。因年代久远,风雨侵坏，顶部已非原貌。  别迭里布拉力烽火台 别迭里山口，是古丝绸之路的别径，曾出现在许多古籍中。从这里向前，就到了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了。 （九） 年初四，天色湛蓝，阳光灿烂。比好天气更好，是我和芸的心情。 前一天晚上，我俩住到牙狼奇村，这是坎加洪大哥的家。按照计划，第二天，我们将做一回猎人：骑马架金雕，驰骋天山下；追风裂云，逐狐猎狼。  牙狼奇村 坎加洪大哥是当地有名的鹰猎手，积有 40 年鹰猎经验，他的几个儿子，都会训鹰、养鹰和鹰猎。 那天傍晚，一到他家，要紧勿煞，去看鹰房。这是一间废弃的的干擂土房，房梁上，吊下几根粗绳索，二绳一对，系一横木，木粗同拳，便是鹰架。 坎加洪大哥家，蓄三架猎鹰，皆为金雕。金雕是鹰中的大家伙，个头比黄鹰（俗称老鹰），大一倍多，重量有十多斤。金雕猎物，不仅猎杀野兔、狐狸、狍子、麋鹿，甚至能猎野狼。一架训练有素的金雕，可以在草原上，长距离追逐恶狼，等狼疲惫，一爪断颈，一爪刺眼，使狼毙命。坎加洪大哥说，过去，一架好猎鹰，其价值，比柯族姑娘的嫁妆还高。 同去狼牙奇村，除了我俩和坎加洪、阿力，还有朱英杰。这位旅游局长提前结束春节假期，从阿克苏的家中回来，陪我们体验鹰猎生活。  往山头覆雪、莽莽苍苍的天山南脉深处，合围鹰猎。 这是阿合奇釆风，最激荡人心的一站。 由坎加洪两位猎手侄子陪着，我们一行六人，骑六匹马，架两头金雕，带两条猎狗，往山头覆雪、莽莽苍苍的天山南脉深处，合围鹰猎。六位鹰猎骑士中，芸是唯一女性。 对柯族朋友来说，会走路就会骑马。这天早上，也没问问，会不会骑马，就直接将两匹骏马，牵来面前。我俩也胆大，竟不当回事，翻身就骑。 骑马并非坐车坐椅，平服安稳。马是活物，即使行走，四蹄起伏，已多颠波；一旦奋蹄，嘀嘀跑起，马背上便似风卷浪滚，摇晃不定。我和芸，以前骑过马，但都有马主人前面牵引，嘀嗒慢行。这次是真正的骑行，天山深处，山路崎岖；有时平坦，有时陡峭。向上还好，容易平衡。有几次，岩上下沟，坡陡近九十度。马儿聪明，会找落脚点，左跃右腾，转眼沟底。却苦了我俩，马背上步步惊心，多次历险，几乎倒栽下来。  往天山南脉深处鹰猎，芸（中间淡衣）是唯一女性骑士。  骑马架金雕，驰骋天山下之一 骑马架金雕，驰骋天山下之二 骑马架金雕，驰骋天山下之三 坎加洪两位猎鹰手侄子 终于来到一片台地，视野开阔，众山四围。坎加洪两位侄子，纵马跃上高处，驻马擎鹰。两条猎狗，汪汪窜出，虚张声势，惊赶野物。 天山风大，呼呼作响。此时，鹰帽已除，鹰目锐利，似雷电闪过，搜看猎物。 我们四个，勒缰台地，目随猎狗，紧张观看。可惜，两匹猎狗，空山张狂，除了惊起飞鸟，并无兽踪。 下山时，两位鹰猎手说：以往出猎，总在雪后。兽迹足印，雪上显明。循迹追踪，放狗驱赶，再有金雕助猎，往往一击而中。 虽无猎获，仍异常兴奋：纵马天山，结伴鹰雕，足慰平生。（上面猎鹰图片，都为本人跨马执尼康单反相机所摄） 阳光映雪，冰清玉洁之一 （十) 年初五，在阿合奇的最后一天。 第二天一早，我俩将离开此地，从阿克苏先飞乌鲁木齐，然后转机回家。 连日来，阿合奇壮美的景色，以及，浓郁的民族风情，让我俩这对惯走四方的老驴友，激动不已。在此的7 天中，我常常天不亮就起来，去窗前探头探脑，看天色是否已晓，总想更早一刻，投身阿合奇的美妙风景里。 但，也有遗憾：没能体验一望皑皑、雪盖冰封的感觉。 冬天到新疆，居然没有经历一场大雪，不免遗憾。 阿合奇的朋友安慰我们：今冬阿合奇，还没下过任何一场成些样子的雪呢。 阳光映雪，冰清玉洁之二 从年初二开始,天色一直时阴时晴；年初三，我俩住在坎加洪大哥家的时候，觉得应该来一场大雪了。因为这天傍晚，浓云密布。更前一天，去往别迭里布拉力烽火台的路上，坎加洪曾摆出一付能观天象的样子，满有把握说过，他乡下的家里，大概已经在下雪了。但年初四，天气反而更好，甚至露出煌煌阳光。虽然跃马鹰猎很过癮，但没等到预想的大雪，仍有丝丝遗憾。 年初五天还没亮，窗帘隙缝，泻漏白光。掀帘一看，整个世界，一片亮白。 那天，我俩在戴泉兄的援疆房里，心里胸口，满塞欢喜。看看纷纷扬扬的雪花，听听音乐，悠悠闲闲，为单位写着《春节新发现：神奇阿合奇》的第一篇报道。觉得此行，可算称心遂意。 下午4点多，朱英杰来电话，说雪这样大，明日路上肯定结冰，可能会影响去阿克苏乘机。他建议，马上出发，先去阿克苏住一晚，以保证第二天下午的班机。 我坚持到年初六早上走。 先已查过当地的气象预报，说8 日（年初六)，天晴。 雪后晴日，阳光映雪，一定有别样视觉。 事实正是这样，年初六早上出来后，我俩看到了，只在童话世界里才出现的一路美景。 这是阿合奇，和我俩别有深意的一种告别？ 阳光映雪，冰清玉洁之三 阳光映雪，冰清玉洁之四 阳光映雪，冰清玉洁之五 阳光映雪，冰清玉洁之六 2011年2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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