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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r7mip1qw6fbpy 2022-03-23

外面鞭炮零零星星地响着,电视里除夕晚会红红火火地演着,而老赵老两口却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年夜饭前两年还做的满桌子满盘子的,孩子爱吃的都做,今年呢索性就全做老两口爱吃的很少几样菜,孩子爱吃的他俩吃不动了,摆的满桌子的没人吃看着怪烦的。倒是孩子们小时候爱吃的零食摆了一茶几,但是老两口谁也记不起打开吃,许多小吃包装都没有打开原封未动放着。

放着就放着呗,摆多了、年的气息大约也就有了吧,气氛大约也就浓了吧。

不知不觉,老赵就又站在阳台往对面老康家看了。老康家可真热闹呀,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外孙一大家子人,现在女儿和媳妇连同老康婆在厨房忙忙碌碌做着年夜饭,电视机孤独的在那响着,他们不大看春节晚会,吃完年夜饭就该是一家人开始打麻将了,老赵想起他们去年就是这样,春晚是给留守老人、儿童和凑不够一桌麻将寂寞的人家、寂寞的人看的吧?老赵这么想着,眼睛继续盯着老康家。看,老康那个不到两岁的小外孙正抱着老康的腿不知道撒娇呢还是耍赖呢。虽然隔着楼距隔着几道玻璃听不到一点声音,可老赵觉得老康家的空气现在都冒着热气甚至沸腾了。

“看什么呢!”老伴半是含笑半是嗔怪地开老赵的玩笑:“咋?给人家送了大半辈子'秋天的菠菜’,人家也没有给你个'菠菜烩豆腐’,我看到的可一直是小葱拌豆腐。”老伴说着还夸张的、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你就别惦记着人家了,快来沙发上坐着,孩子们的电话快来啦。”

听老伴这么一说,老赵也觉得刚才有点失态,连忙转身回到沙发上,一边说:“有你的'菠菜烩豆腐’就够了,别人敢烩我也不敢吃呀。”老赵回老伴的话,也故作轻松地笑着。可是,话是这么说着,但彼此还觉无趣,本来想互相安慰,但因太熟悉太了解,就现在这情这境这状态,再说多了好像就距离远了,假了。

于是谁也不再说话。

两部手机和一部电话机都被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他们的眼睛都盯着电视,但彼此知道对方都心不在焉。每年的电话都是在12点或者是12点过几分打来。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坐着,貌似在看电视,其实呢是在等待。这难耐的等待,让两个人好像忽然都各怀心思,好像是各自面临了一个不可共同逾越的困难。以往,孩子小的时候,在经济上、感情上、孩子教育的问题上,这半辈子走来,遇到过很多很多困难,但是那好像和现在都不一样,那些困难好像是共同的,两个人争论、探讨,共同奋斗,那时是两个疲惫的身体依偎在一起,困难就被化解了,从来没有像现在,好像没有什么方法能把这难过排除,明明是同样的难过,却又好像是各不相同,不能共同克服,谁也不能化解谁的,谁也安慰不了谁。于是,两个人就这样盯着电视机,在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春节晚会表演中不安地坐着。

老赵和对面的老康婆是同一个单位、县文化馆的,一个十分清闲的单位。年轻的时候有人给老赵介绍过老康婆,老赵当时也是很上心的追过,可老康婆没有看上老赵,她说老赵是好人,只是不适合她,她不喜欢这样性格绵软的男人,最后就嫁给了老康,虽然老赵和老康婆没有结成良缘,但是他们一直是同事,所以互相之间拉家常的时间就多。从年轻到年老,老赵和老康婆一直为谁家过得更好一些,谁家的孩子更优秀一些“明争暗斗”的,两家都是一儿一女,男孩和男孩同一年生,女孩和女孩也是同一年生的,两家又一直住得很近,孩子们上学一直都在同一个年级。不知道为什么老赵老觉得自己孩子比老康家的孩子优秀,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上学期间,老赵的孩子一直都比老康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好,老赵的孩子总是得奖,每次得奖,老赵都要在单位欲擒故纵的炫耀一番,单位的同事也就半是嫉妒半是羡慕的赞叹一番。每每这时,老康婆就会不失时机的把话题引开,老赵就非常开心,老赵觉得自己是优越的。老赵为此常常故意和老康婆开玩笑:“看,你当初要是嫁给我,我们的孩子智商会更高。”

老康婆也会反唇相讥:“智商高能咋样?谁过得好还不一定呢!我家孩子都随了我家老赵,情商高着呢!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罗卜白菜各有所爱。老赵呀,你就一根筋,这是咱俩没缘的主要原因,这么些年了,你就是不明白,你这人就是缺少悟性和变通。”

老赵心里就暗自发笑:酸葡萄心理!

可今天,老赵忽然觉得老康婆真是智慧,没有嫁给他是智慧,因为老康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工作单位没他文化含量高,但是老康远比他会生活,会挣钱,会来事;他老赵耿直了半辈子,只会兢兢业业的工作,那些年其实可以下海经商挣钱的,尤其是他这个闲单位,但是他没有,倒是人家老康,公职保留着,生意做着,看看人家现在,钱多的让老赵常常默默地打心底眼红。

老康家教育孩子也不只往考学这一条路上走,他们两口教育孩子很随意,几乎是由着孩子的性格自由发展。于是他们儿女学习都不好,儿子勉强考了个中专,老康就找人送礼的早早给安排了个工作,这孩子机遇好,情商又高,不到三十岁就混了个科级领导。女儿勉强上了个大专,回到县城工作也安排了,而且单位都不错。现在,儿女都成就了不说,老康还给儿女每人买了一套住房。

再看看他老赵,每天都给儿女灌输攀登、奋斗思想,这不,自己挣的工资全部供儿女上学了。不过,儿女也的确争气,考了理想的学校,读了大学读研究生,读了研究生再读博……如今,女儿都三十多岁了,还在读更高的学位,婚不结,连自个儿的婚姻大事都顾不上考虑,在大城市那个生存压力极重的环境中一个劲的奋斗。儿子也一样,留学回来有了工作也并没有停下学习的惯性,好像攀登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个人问题因此不值一提了一样。现在他想劝孩子回头、不要再学了都劝不动了。这两个孩子都好学,但是,现在看来的确是被老康婆说透了,智商高又能咋样!好学、学得好又能咋样呀!现在人家老康家的孩子都已经安居乐业了,而他家的孩子在大城市里虽然工作不错,但是却“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漂泊着……过年也顾不上回来,但是依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起住房……

看看人家老康家过年这个热闹气氛,人家家孙外孙都两个孩子了,而他家……老赵想到这里心情就越灰塌塌的。活了这大半辈子,真是越活越糊涂了,分不清好与坏了。到底什么是优秀优越,什么是幸福呀!儿子和女儿都和他谈过,说自己将来都不回这个小县城,说将来过好了就把爸妈接到大城市去居住,大城市人文环境好。老赵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他更喜欢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这座小县城,如果他不去孩子那里,就意味着他和老伴将成为空穴老人,空穴老人就没有天伦之乐,空穴老人有多少难言呀。老赵想到这些,心情就更加灰暗。于是对老婆说:“你说到底是大城市好还是咱这小地方好?我现在忽然觉得咱这小地方比大城市好多了,生活节奏慢,生活压力小,你说孩子们出去了咋就不想回来呢?要是他两不管谁能回来,凭文凭、凭本事,我再走走关系,各单位都会抢着要,他们为什么就不回来呢?外面到底有什么好呀!”

老伴回答:“你老家那个白于山区的一线崾先,咱爸妈不是一直给你念叨那也很好吗?现在不收农业税,种地还给补助,干半年活闲半年,山上空气又好;现在道路也通畅了,出行方便了;“母亲水窖”也有了,吃水也不发愁了。你看,没有一点生活压力,你要是回到那里你还能算上是有钱人,农民60岁以上的人每月才领100块钱养老金,你每月4000多,看你多优越。你又有文化,人们肯定还都尊你,你的自尊心虚荣心都能得到满足,你为什么不回去呢?你想想你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回去,该明白孩子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一样的道理呀。”

听老伴这么一说,老赵一想,就是呀,谁也无法设身处境地感受到别人的幸福与不幸福,就像自己的幸福与不幸福别人无法完全理解和感受一样。此刻,如果真有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把话筒伸到他面前让他回答:你幸福吗?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攀登了大半辈子,攀登是艰辛的,回味是幸福的;他也是在和别人的攀比中找寻过幸福,也攀比了半辈子。但是现在他明白了:幸福不是别人给的标准,也不是以别人为标准,甚至不是别人能看到的,此刻,他思念着孩子是幸福的,这幸福不亚于老康家其乐融融的幸福,就像老康家其乐融融的幸福不亚于他儿女成才的幸福一样。

老赵不禁又走到阳台前看了看老康家吵闹的幸福,终于心头漫上了安宁,就像看到月亮和太阳,各有各的轨迹一样,不需要攀也不需要比;年轻时候被老康婆拒绝而多年搁在心头的块垒也顷刻间化解了,回头想想,自己的老婆通情达理安贫乐道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女人。至于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存在的价值和理念不同,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更是无法比得出优良中差,椽棒檩子各有各的功效,不存在谁轻谁重……

老赵这次回到沙发上,忽然感觉自己像攀上了一个目标、此刻轻松坐下来休息一样惬意。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了,老伴抢先拿起了电话。

老赵笑了。

如果可以,我想要一大块安静的时间和空间;如果不可以,我将拼凑所有的时间和空间碎片,屏蔽所有的声音。将破碎的时空连成爱的脉络,像无垠的沙漠热烈追求一叶绿意的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把沙漠变成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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