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2022中国最美亲情文学大赛】展播：蔡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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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质地如秋葵，六出祥呈三白瑞，无灾无难才算美。

 

无事如有事，时堤防，可以弭意外之变。有事如无事，时镇定，可以销局中之危；可以促人快马加鞭，锦上添花—明·陈继儒

 

埋藏着真爱，蕴含着体温

——天祚的妈妈

                                           蔡雨时

     一九九三年，天祚的妈妈因股骨头伤害，是天舒哥哥及时接到北京，住进了积水潭医院。动手术那天，是当年的十一月二十二日。那天晚上，天祚从长春赶到北京。一进医院，看见妈妈已动完手术，正躺在病床上，还没十分清醒。天祚一阵心酸，眼泪涔涔而下。

    此时，天祚的姐姐、哥哥早站在病床前，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默默地守护着、祈祷着。不管什么理由，天祚晚来一步，自己感到十分内疚。

   天祚伤心不已，两眼含着泪花，呆呆地看着，见妈妈平静而慈祥的脸，像一张白纸那样苍白，不见生命的血色，吓得心赃像停止了跳动。见妈妈血压指数，稍有偏低，还在正常范围内，吊杆上挂着的补血袋子，鲜红的血，像火焰一样，一滴一滴地奔向妈妈的血管里，妈妈在均匀地喘着气。时间像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向前走，是这样牵动着孩子们的心灵，看护着妈妈在慢慢地复苏，就像田间刚插入的稻苗，逐渐地由黄变绿。妈妈一睁开眼，万事百态，尽收眼底，感觉天地间顿时宽起来。可很快又失去了知觉。

   天祚看着妈妈，如此平静地躺着，三个孩子站在她的身边，妈妈却一点也不知道。见妈妈已脱了像，叫人无法辨认。做为妈妈，把自己的生命毫无保留地分给子女，怎能不早衰！这时，只有在这时，天祚才明白，妈妈成年累月的操劳，一切努力为的是，实现求得孩子心灵的福祉。不禁心里有一阵后怕涌上心头。想起妈妈对家殚精竭力，不辞劳苦，没有怨言，却总是面带微笑，哪有活哪到。妈妈当校长，亲自把爷爷、奶奶从农村接到县城。服侍爷爷、奶奶做到了百般温顺而又实心实意、恭恭敬敬。家中做饭、洒扫等事，做到了亲力尽为，处处谨慎而又恭敬不苟；妈妈热情好客，招待同学好友和亲戚邻居，尽一切努力都要亲亲切切、体贴照顾周全。

      妈妈生育有一女两男，一尺布一根线，都计算清楚，艰难筹划，

     克勤克俭。有人认为我家人口多生活困难，每月都主动向妈妈借钱款。妈妈却感谢说：“父母一辈辛劳，给儿女孝敬的机会，不该错过！教育子女发奋读书、志向高远、自立自强，虽贫亦乐。”

      天祚不由想起妈妈术前给自己送毛毯的情景。

  一到十一月份，长春就已经很冷了。一遇上降温，即使是穿上冬装，也仍然感到很冷。妈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天祚，上大学那年，由于住在冷山墙，又在寝室门口，受了些风寒，常常腰疼。不能再叫孩子受到委屈，要赶到降温前再给他送去一条毛毯。

      没想到那天突然变冷，又下起大雪。“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钱”。这第一场大雪，引得小孩子手舞足蹈，欢腾雀跃。“雪花飞，如秋葵，六出样呈三白瑞”。可给妈妈赶路带来很大困难，带来紧迫感，尽早见到天祚的喜悦激情，心里惦记着天祚的腰还疼不疼。道面又湿又滑，想到孩子，哪顾得这些。妈妈拿着厚厚的毛毯，那些天，不知什么原因，两腿有些疼痛，走路已明显感到艰难。虽离车站只有二里多地，简直如万里长城般遥远。抬起左腿，右腿酸；抬起右腿，左腿疼。每前进一步，如过刀山。

   那时，家里特别困难，爷爷、奶奶需要照顾，三个孩子都离家上大学，欠了不少外债。不花钱就是挣钱，不愿求人，舍不得雇车。妈妈拿着毛毯，吃力地一步一步向车站移动。眼看到了法官楼，正好来了一台大客车，妈妈加快了脚步，急着赶上车，早点把毛毯给孩子送到手。没想到，没碰见什么障碍，却跌倒在地，只觉“轰”的一下，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左腿剧烈的疼痛，疼痛是什么？疼痛是折磨，更是激励。只有疼痛才感知生命的价值。疼痛逼得妈妈上车心切，疼痛更唤起使命感，咬着牙，立起身来，向着这台大客车赶去。走到大客车前，又跌倒了，再也站不起来。

   妈妈一手高举着毛毯，小心翼翼地举着，像是自己的骨肉孩子；一手支撑着地面，用尽力气，猛地想起身，几度颠踬不起；妈妈仍不死心，一手高高举着毛毯，一手支撑着地面，头使劲向前倾，也没有站起来；妈妈有些焦急，双腿跪在地上，两脚狠狠地压在地上，还是没有站起来。毛毯掉在了地上，沾满了雪花，浸泡了泥水，变成了酱紫色，妈妈也倒在地上。妈妈一眼看到毛毯受到污染，不觉泪如雨下，若是孩子看到，该怎样想？我是一个妈妈！妈妈平时一向谨慎小心，为什么平地摔了跟头，这一定是身体出了毛病？想到此，竟脱胎换骨，变得厚实而刚强！不巧，一阵狂风吹过，吹得道边的柳枝飒飒作响，也吹得妈妈衣襟瑟瑟有声。那声音是一首妈妈的爱儿诗，那是人间的天籁！看着眼前的大客车，妈妈依然充满了希望。此时，妈妈双眼直盯着大客车，双手鼓跳着青筋，双腿暴凸着肌肉，汗珠滚落，使尽周身的每一根筋骨，每一根血脉，每一根肌肉的力量，高举着毛毯。从未感到一条小小的毛毯，竟是那样沉重而无情、竟是那样默然而顽固。一股慑人的神奇的坚毅力量，超出血肉凡躯所能负荷的，妈妈已凝练自己如一把闪耀寒光的剑，竟用双膝跪着前行到车门，脸上挂着冷冽的微笑，顾不得褪下的土和泥。车上的人吓了一跳，纷纷下车抢着要扶妈妈上车。

  从那以后，妈妈再也站立不起来，是因为摔成了粉碎性骨折。那堆碎骨头，像一堆碎碗碴子那样尖锐，紧紧地包在妈妈的肉里，你想该有多么疼痛！

  事后，天祚问妈妈：

   “妈妈，您常对我们讲《小窗幽记》，在平安无事的时候，要有预防的准备，就像随时都有事情发生一样，这样才能消除意外发生的变故。这些，我们都背得烂熟，为什么轮到妈妈您自己便不灵了！”

  在这个世界上，

  谁都有个家，

  没有孩子，

  还有什么妈妈？

  有了孩子，

  是烛是梯，才是妈妈。

  “妈妈，唯有您是我的救星和慰籍；妈妈，唯有您使我无法描绘的光亮！”母爱是伟大的，是永恒的！

这时，妈妈已经清醒，有了感觉，一阵疼痛袭来，转眼间，全身尽是汗水。

 天祚看见妈妈实在坚持不住疼痛，心如刀绞。“好似连针吞下线，刺入肠肚牵着心”。恨不得替妈妈把病长在自己身上。大儿子天舒刚大学毕业，分配到国家科研部门，做事利落，非常认真。脱下上衣，一变而为忙人。躬身全力给妈妈按摩，仿若资深的按摩师，健美修长的手血管里青春在跃动，反复在各个穴位着力，全方位减轻疼痛；大姑娘小斐在吉林省农行管理学院当老师，出水的荷花，奔赴战场的坦克，和妈妈一样，拥有中国女性特有的至柔极钢的禀赋，用温水搓着妈妈的双脚，舒展筋络，畅通血液；老儿子天祚满脸泛着红晕，含报不完的恩德，双眉凝然不动，好似一根根感觉的触须，探进那股已经消失的时间里去追索和描摹，若干有关妈妈的触动灵魂深处的嘱托话语、熨帖细腻的故事，一时便缓缓生长出来。妈妈的形象便逐渐高大，丰满起来，硕大磐固，巍伟如泰山，将自己的心境实然充沛了。妈妈那颗火热的心，犹如不周之山顶处的烛火，宛若太阳的光和热。妈妈对孩子的情和爱，可向上彰鉴千秋日月。两眼灼灼有神，亮着诚恳炽热的光彩，人生有限，一分一秒绝不能错过、决不能错过孝敬妈妈的宝贵时机。搅完苹果汁，恭恭敬敬地一匙一匙送到妈妈嘴里。此时，一切声音都归于平静，归于一种只能由内心感觉的祥和、祝愿，感受到人世间最伟大的教育，竟然是妈妈的情绪平和教育：静、弱、慈。

 妈妈带着病疼，强装出笑脸，艰难地、慢悠悠地说：

 “看到你们，我倒高兴病长在我自己身上。在咱们那小县城，得股骨头坏死这种病还没听说过；来到北京，原来是一种常见病。小病不放在心上，一旦酿成大病，有信心也不算晚。来到北京，我才知道，人只有体验到什么是幸福、有多少自信、对成功的饱满感情时，就是在享受丰富的生活。”

 妈妈的笑容展在初冬的暖阳中，染上一些幸福的欢欣……

 天舒说：

   “妈妈的腿，本是健康的腿，终日家里家外奔走不歇，哪有功夫感知累。如今，两条腿做了移植手术，再想恢复到以前，健康粗壮、哪用哪到的两条腿，那已经是不可能了！昔日不能重现，往事不会再来。妈妈，今后的腿，该是无价的，要用可得悠着点！如今孩子都长大，该轮到我们用好腿，细心周到照顾您了。”

  妈妈乐观地说：

   “这就是人生。不测一旦出现了，也并不可怕，人吃五谷杂粮，什么病都会得；只要我们正确对待，不被这些倒霉的事所彻底击溃，到头来，它可能是造就你的一个先行的一个好征兆。”

 小斐劝慰妈妈说：

 “残疾是一种缺陷，是可怕的。也是不可避免的，全世界的残疾人十二亿，占百分之十五，只是中国就有三千多万，相当加拿大一个国家总人口。从生理上看，一旦有了某种残疾，身体在努力弥补，尽量使之平衡。从意志上讲，精神的极力投入，也使生命有了闪光，这便是缺陷的意义。”

 妈妈笑着说：

 “没想到，姑娘上了大学，真有一个飞跃性认识。我的双腿出现了问题，有了缺陷，要拄着双拐走路，对两腿健康的人是一种陪衬，使他们对腿的作用认识更加深刻，庆幸自己有一双健康灵活的好腿，对自己的腿的使用更加小心，保护更加周到。即使是腿脚有些毛病，比起失去双腿的人要幸运得多。我们真该好好地充分地利用每一个感官。”

 天祚欣慰地说：

 “还拿妈妈常说的《小窗幽记》说事：'在发生危险的时候，要有保持镇静的态度，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才能消除其危险转为平安。’一部《小窗幽记》，妈妈几乎演绎得淋漓尽致。”

   妈妈说:

   陈继儒那不过是对平民的劝诫，即使是我们现代人，还差得很远。读着《贝多芬传》，我们无论如何，怀着这样崇敬的心情，也是不够的。

   贝多芬小的时候，耳朵有些背，眼前小蜜蜂的嗡嗡声，他都听不清。

   贝多芬还不到二十岁，吃饭时，无论妈妈怎样对他呼叫，他都感觉不到。他已明显地感到，听觉给他带来的不幸、带来的灾难、带来的困惑。贝多芬正因为听觉残缺，便对听觉产生异常的敏感。他仿佛感到，天上的太阳滚滚升起有声、月亮的嫦娥玉兔温和对话有声、牛郎织女星眉来眼去缠绵悱恻有声；地上的小花骄纵任性开放有声、小草心舒气畅疏枝展叶有声、连菜叶上的露珠灿烂夺目滚动有声；隆隆的雷声像火龙翻腾跳跃、瀑布下落闪着银光、连刮着的风也露出灰蒙蒙的大脸。至于小鸟的叫声更是美妙绝伦。或一声两声那样的单调、或大珠小珠击打玉盘百转千啼那样复杂、或叫声尖锐却细腻、或低沉清晰又是那样单薄而丰满……这对平常人来说，那是司空见惯；可对贝多芬来说，那是人间最宝贵的声音。他要极力捕捉住，不能有假；他要好好珍藏，不能有一个音符丢失。在贝多芬眼里，世界上所有的声音是声音，所有的颜色是声音，所有的形体也是声音。贝多芬的躯体里装的是纯音响世界最奔腾澎湃的灵魂。

    贝多芬开始用所有的精力，收听世上一切美妙的声音，迷恋上了音乐，要表现世上最美最美的声音。这大大激发了贝多芬对生命的热爱。产生了创作的激情，他要把内心的感受记录下来，这便是创作。贝多芬的听觉慢慢丧失的时候，便是对听觉越来越珍惜的时候，也是他创作力最为辉煌的时候。人一旦丧失了听觉该多么可怕，趁着听觉还没有完全丧失的时候，贝多芬拼命地扑捉一切声音的美妙，拼命地记录这雄浑铿锵有力的曲调，恰恰在这个时期，贝多芬接连写下了《英雄交响曲》、《月光奏鸣曲》、《第五交响曲》……每一音符都极其响亮地表现出如醉如狂的旋律，从头至尾交织着一种不寻常的或喜、或悲、或怒的乐调，因之，更加沁人心脾。”

   天舒说：

“这些天，我在医院里，和大夫常沟通、和患者打交道，对死亡、或者致残特别敏感。我有时想，如果我们有一天得了病，住进了医院，或某一感官失去了功能，有那种生活感受，才可以尖锐地凸显生命的价值。我们的一生应该像贝多芬那样确定一个明确的目标，要充满信心，坚定不移地向目标奔去。哪怕我们因为某种原因而没有达到，即使是只有一步，或者目标只差一步，我们也没留下半点遗憾。我们只要活着，就应该怀着友善、朝气和渴望去生活。”

  妈妈说：

   “说贝多芬的事，实际上就是说自己的事。我们都该像贝多芬那样生活，如果我们不能飞，那就跑；如果跑不了，那就走；实在走不动，那就爬！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持续地勇往直前。”

   妈妈现在的气质里，藏着妈妈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和爱过的人。形成了三种精神：深沉厚重的爱国爱家精神、恪尽职守的敬业精神、敢为人梯的奉献精神。

  小斐心怀感激地说：

“我们的妈妈，真是叫人永远忘不了的妈妈。不要把妈妈对孩子的培养、关心理解为'天经地义’。要知道妈妈的一片慈爱之心、要懂得妈妈的苦心教导。”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妈妈刘香春，原双阳高中校长、大儿子蔡勖，现中国设计院院长、蔡天祚，北京三资企业采购部经理、大姑娘蔡斐，考入加拿大出国研究生，定居加拿大。）

      蔡雨时，1939年4月17日生于吉林省长春市双阳区。吉林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原双阳师范学校退休教师，高级职称。妻刘香春，原双阳高中校长，2020年3月31日下午3点20分因故不幸去世。妻在相依以守，妻亡追思以恒，故写此文以悼之，留亡妻之名以怀之！痛惜哀哉亡妻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