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不吃肉,全世界的人就会吃掉你」 你很难确切地知道一段婚姻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比如韩江笔下《素食者》中的女主角英惠,之所以能够顺利走入婚姻,全「仰仗」着她的平凡。
「我之所以会跟这样的女人结婚,是因为她没有什么特别的魅力,同时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缺点。」 丈夫再坦诚不过地表达。 毕竟,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在亲密关系上投入更多精力: 既没有必要为了博取妻子的芳心而假装博学多才; 也不用为了约会迟到而手忙脚乱; 更不需要自讨没趣地面对自己的不足; 日子也的确如他预想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妻子毫无怨言地照顾他的起居,让他能够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工作和自己身上。 直到某天,英惠突然频频做噩梦,在梦中如退化般茹毛饮血。 梦境中面目可憎的自己让英惠受到了惊吓,因此,她丢掉了家中的所有肉以及肉制品,包括鸡蛋、牛奶。 同时拒绝为丈夫做肉菜,理由也很充分,「反正你也只在家吃一顿早餐。」 就这样,英惠成了彻头彻尾的素食者。 她面色苍白,一动不动,臣服于失眠与噩梦,活得犹如一个植物。 而现实中,噩梦才刚上演。 英惠的怪癖让丈夫觉得受了委屈,岳父一家人也都为她的作为感到羞愧。 往常性情骄横的岳父,甚至破天荒低头朝女婿道了歉,「是我对不起你」。 岳母力劝英惠「你现在不吃肉,全世界的人就会吃掉你」,没成想,一语成谶。 一家人的聚会上,人人都在逼迫英惠吃肉——
见英惠还是无动于衷,岳父直接扇了她两巴掌。 小舅子连忙与其紧密配合,抓紧英惠让她动弹不得,岳父趁机把肉塞进她的嘴里。 此时此刻,英惠才是桌子上的那盘肉。 她犹如被灌了毒药般,用尽全力将肉吐了出来,转身,就拿起水果刀割腕自杀。 很快,英惠被确诊精神病。 苏珊·桑塔格在《作为隐喻的疾病》中说: 「正是那些被认为具有多重病因的疾病,具有被当作隐喻使用的最广泛的可能性,它们被用来描绘那些从社会意义和道德意义上感到不正确的事物。」 作为枕边人,丈夫其实一早就发现了英惠的不对劲,但他只是觉得麻烦与厌恶。 甚至在她拒绝和身体接触后,粗暴地强奸了她。 直到发现妻子言行影响到了他的事业,才终于做出了行动—— 离开,亦或者说,抛弃。 是婚姻还是牢笼? — 与英慧的疯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姐姐仁惠。她几乎代表着一个社会标准下完美的女性形象—— 既是好太太,又是好妈妈。 甚至于她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一个社会对于「男人」的要求。她十分擅长做生意,将一家化妆品店经营得有声有色,规模还在不断扩大。 人生状态差异如此之大,让姐姐在最初完全无法理解妹妹的疯癫。 但当妹妹发出质疑 :「为什么不能死?」 仁惠却愣住了,她突然意识到,「活着」本身对她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而眼前这个疯癫的妹妹,也许正是自己即将奔向的终点。 她和妹妹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仁惠时常想用筷子戳自己的眼睛、将茶壶里的开水浇在自己的头顶…… 妹妹只是更有勇气将其付诸实践。 而这近似的绝望,都来自不断蚕食着她们的糟糕婚姻。 仁惠和妹妹一样,长期忍受着不幸的婚姻。 丈夫是个艺术家,他的生活里只有自己和创作。经济收益约等于无;在亲密关系里无所建树;育儿的方式是缺席。 「像一座死气沉沉的孤坟」,仁惠如此描述自己的人生。 「精明能干的化妆品店老板娘」、「娴熟体贴的妻子」……离开这些拼命维持出来的假象,仁惠的生活会立刻轰然倒塌。 有趣的是,仁惠与英惠在各自的婚姻中都不具备性魅力,却能毫不费力地勾起彼此老公的性幻想。 作为客体,女性面对的外界「凝视」从未退场: 到了一定年纪,就要与门当户对的男性结合,即便不是彼此相爱,但只要符合妻子的这一身份,就能如英惠一般顺利步入家庭。 从此,她就变身一个「社会机器」,在心理与生理上为家庭奉献牺牲。 她们正是以此为标杆,被迫选择了自己的「幸福」。 政治哲学家以赛亚·伯林曾提出了两类自由: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 消极自由指摆脱他人控制的自由,积极自由则是指控制自己的自由。 吃肉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同时也代表着对于社会准则的认可与服从。 而与吃肉相对,吃素则成了某种实现消极自由的方式。 英惠的病情逐渐恶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而就在这时,仁惠发现自己也想变成鸟。 唯有这样,她们才能脱离现实生活中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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