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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唯一的妹妹,却几乎没叫过他哥哥

 萱草的时光 2022-03-24

接到消息

2017年12月8日早上在办公室接到了我二哥的电话,有点意外,因为我们平日里几乎不怎么联系,除非有事。我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接了电话,然后听见电话里二哥说小哥不在了。现在已经回想不起来二哥具体是怎样表述的,反正我的第一反应是啥意思?有点不相信,因为对于我而言是头一次面对亲人的生死,而这个“死”字一出口就表明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消失了,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而死却只是一个字而已。这个字说出来显得太轻易,太没有分量。接着反应过来,好像是真的,那“为什么?到底怎么一回事?……”这是我接下来自然而然想要问的问题。可是二哥说现在他那里很忙乱,跟我说别问那么多了,你回来就知道了。我怕跟我二哥讲话,因为他总是显得那么不耐烦,但这次我有点生气,我小哥去世了,我多问两句不是很正常?

跟我二哥讲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哭, 除了开始有点震惊,后面就只是在发疑问。放下电话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领导问我跟谁在外面讲电话那么激动和大声,大概是因为她没见过我这样的缘故,似乎还想跟我说笑一番,结果我冷不丁地大哭起来。情绪一旦放开就收不住了,开始还有点收敛,后面就成了嚎啕大哭,然后又慢慢地平息。说真的,我小哥去世后那是我唯一一次的痛哭,之后就再也没有那样过。

面对死亡

一切都太突然,三天后小哥就要出殡,所以我得赶紧回家,当天订到的是晚上的机票,到乌鲁木齐已经晚上11点半,为了安全只能坐第二天一早的车回克拉玛依,真正到家也已经第二天中午了。一回家就看见大哥、二哥、姐姐在各个地方忙相关丧葬事宜,因为第二天一早就出殡。尽管是在办丧礼,却觉得像赶场子,根本没时间让你与亲人好好告别,让你消化悲哀。幸好有退休站负责丧葬的工作人员指导和帮忙,否则我觉得这一切还得更仓促忙乱。

回家的第二天一早就要出殡,我们就要出门前,向来不苟言笑的爸爸默默坐在沙发上,妈妈则开始泪崩,一再念叨着小哥走之前都没好好吃上一顿饭。因为头一天小哥还来到家里,先是没有胃口吃饭,后来妈妈想做点汤的给他吃,他却没有等到就走了。然而最让妈妈伤心的还是小哥一辈子连家也没成过,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了,终年44岁。

到了殡仪馆在盖棺前我才见到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小哥,他的脸大概是因为化过妆的缘故,红红的,有点像喝酒上脸了的感觉。不过的确,他在生前就喝了大量的酒。我是个最胆小的人,一个人睡觉都会很怕(小时候尤为厉害,长大已好了许多),不敢看恐怖片,也怕跟死有关的一切。但是看小哥时我一点不害怕,就是有点难以相信的感觉。看上去只是闭上了眼睛,但却已经没有了任何感知。

极为简单的追悼会结束后,我们就上山了。埋葬的坑是事先准备好的,下棺前会把所谓的长明灯,以及五谷杂粮等一些物品放置好。最让我觉得难过的是挖掘机埋土的那个时刻,一堆堆的土哗啦啦地倒在棺木上,从此阴阳两隔。死去的世界到底会是怎样的?长眠在地下的日子该有多黑暗和凄冷,想想就觉得好可怕。要是死后真的能有电影《寻梦环游记》里那样的亡灵世界该多好!

就这样结束了!从听见消息,回家,然后出殡,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就像有个倒计时,不断地在催促一切事情的进行。原来人死后,大家并没时间沉溺悲伤,而是赶着走完一切流程。

几年前看过的日本电影《入殓师》,真的让我很感动。影片有句话让我深受触动:“对死者心存温柔慈爱之心是对死者家人的最大安慰。”如果在中国,殡葬行业从业者也能像影片主人公那样郑重地对待每位逝去的人该有多好!

心碎人生

对于我小哥的小时候,有几件事我印象较深。

第一件事:我记得他曾经模仿武侠小说写过小说,那时他最多上初一吧。这跟我初次尝试写作的年龄差不多。我记得是他主动给我看的,那时我很小,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否真正读过,但记得那写得密密麻麻的本子。我不记得自己和他说过什么话,他的这一行为是否有别人知晓,我也无从得知。

第二件事:我小哥被拖拉机撞伤过。时间大概是小学高年级吧,我记不清,在当时也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家里来过两名女同学看小哥,好像还带来了一篮鸡蛋作为慰问品。我记得自己望向她们时,她们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极力表示她们只是代表同学来慰问我小哥。我依稀记得她俩就住在我家附近。

在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小哥受到了多大创伤,长大了才听见我小哥抱怨过自己的胯骨有时会疼什么的。小孩子遭遇车祸自然是不幸的,可关于那两位女同学的到来却成了我记忆中小哥黯淡生命中的一点亮色和温暖。后来就此事我问过妈妈,我妈说当时撞伤人的司机到我家说起自己的困难,最后好像连医药费都没赔偿,只是往家里送了些慰问品而已。

他早先的事情我所知甚少,唯有以上两件事情在我混沌的记忆中很是清晰。

我妈说我小哥小时候学习还是很不错的,但是他太早就离开了正常轨道,想起这些就更让人心酸。对我小哥最致命的打击应该是一次意外,那时他才初二吧。据说我小哥和朋友在外面玩到挺晚,黑暗中被人错打,脑袋受到了重击。那时我还上小学,事件的具体经过我依旧不清楚,但后果我却看见了。自受到重创后,小哥整个人都变了,以前学习不错的他开始叫嚷着不要学习,连初三都不想上了,说要抵我爸的岗上班。虽然没有退学,但初三一毕业就工作了,当了一名采油工人。但是他再也没有以前的样子,那个跟我讲武侠小说的天真小哥再也不见了。他开始喝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动不动就和爸妈吵架,发起疯来,甚至会和脾气暴躁的爸爸动手。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懂事,看见他这样我就愤怒得要死,就一味地骂他。现在想来,我是多么得可怕,难道这样就会让我小哥好起来吗?不光我骂他,家里所有人都在骂他,没有人真正明白他多需要帮助!

小哥在醺酒这条道路上越陷越深,逐渐脱离了正常人的生活样式。光是醉倒在路边就有好多次,甚至在大冬天里。好在我们生活在小地方,多数时候家人能被告知。最早的一次这样的记忆,我最多刚上初一或者是小学六年级。他是被爸妈用平板车盖着棉被拉回来的,大冬天在外没穿多少衣服冻了不知多长时间,看见他那样我忍不住可怜他,赶紧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喝。

尽管他喝酒之后有点令人害怕,但平时不喝酒时还是蛮正常的。刚开始上班没多久后甚至还脱产念了职业高中,采油工的相关考试,他也能认真对待,有段时间我还常能看见他在家学习、背书、记笔记。其实他不被酒精侵害时,还是相当努力认真的一个人,并且也是相当善良和内向的。当我渐渐明白事理,为他感到无比心痛时,我与他相处的日子却又少之又少。大学四年在外地,后来回家工作也有自己的宿舍,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多,再后来我又跑到北京读研、工作,再后来又辗转到呼和浩特。

他大概在30岁的时候就病退了。关于他的很多情况,我也只能每次通过电话跟爸妈了解。后面的这些年,他有时可能也知道自己深为酒精所害,听妈妈说曾主动要求妈妈把他送进克拉玛依医院戒酒。因戒酒住过好几次医院,最长住过半年左右吧。他后来是这样的,好的时候可以好几个月不喝酒,但是一旦喝起酒来就完全失去控制。因为没结婚,所以上班后也是跟着爸妈住。到后来他有了一个自己的小房子后,他硬要单独居住,以致更多事情无法掌控。当然爸妈也日益衰老,也难以对他有更多照顾。

长大后,以为自己懂得多了点,见到他总自以为明白似地劝解他。现在想来,我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其实我怎能真正体会他的苦楚?毕竟他病退都十几年了,病退后的日子他完全丧失了社交关系。他后来常说自己睡不着觉,以至于要吃药,到后来据他说吃药也作用不大。我就说你有啥可愁的?你为什么要愁呢?虽然退休工资有点低,但是你不劳不作就有钱又有时间不挺好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生活呢?我现在想,总觉得他后来可能也不想喝酒了,但他在精神世界遭受到的冷漠、暴力和极度的寂寞孤独已经让他没法不崩溃了吧。他想戒都戒不掉,喝酒是他唯一的逃避方式,尽管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也克制不住地往里跳。

不像对大哥、二哥,可能是一开始爸妈就教我叫他们哥哥吧。等到了小哥这里,打小就学着爸妈直呼其名(去掉姓的名字),爸妈试图纠正过,可是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没能改口。所以我虽然是他唯一的妹妹,却几乎从没叫过他哥哥。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人生的遗憾之一?

就像我前面说过的那样,除了刚开始得知小哥去世的消息时大哭了一场,后来就再也没有大哭过。想想或许是因为我们都解脱了吧。以前他还活着时,只要跟人提起我小哥就忍不住会哭,心会特别痛。但现在反而不是了,他走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去往了什么样的地方,但至少人间的苦楚已经结束,希望他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得到安宁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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