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邻居朱阿姨家有株爬满架的白蔷薇,重瓣的,很漂亮,花期也长,从初春开到夏,开时一架素雅,满院飘香。我总想掐几朵回来,但特别多刺,而且多头并在一起,如果一起掐,不小心会划破手指。这时朱家姐姐就说,看看就好,这花多刺,小心戳破手。 我现在疑惑,记忆中美丽的白蔷薇,是荼蘼花。因后来所见各种蔷薇,都不似儿时邻家那种,叶子最不像。 王菲有首歌叫《开到荼蘼》,“心花怒放,却开到荼蘼”。荼蘼花是二十四番花信风的谷雨二候。荼蘼花一直开到春天诸花凋零时,待荼蘼开尽,整个花季也要过去了。 荼蘼花如今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花,看图片几乎与野蔷薇并无二致。我查了一下《花镜》: 荼蘼花,一名“佛见笑”,又名“独步春”“百宜枝”“雪梅墩”数名。蔓生多刺,绿叶青条,须乘之以架则繁。花有三种:大朵千瓣,色白而香,每一颖著三叶如“品”字。青跗红萼,及大放,则纯白。有蜜色者,不及黄蔷薇,枝梗多刺而香。又有红者,俗称“番荼蘼”,亦不香。诗云“开到荼蘼花事了”,为当春尽时开也。 “大朵千瓣,色白而香,每一颖著三叶如'品’字。”这个就很像小时候看到的那种。有说法荼蘼花是重瓣空心泡,为蔷薇科悬钩子属空心泡的变种。那大约是最接近书中所述了。 《群芳谱》记载:“盛开时折置书册中,冬取插鬓犹有余香,本名酴醿,一种色黄似酒,故加酉字。” 荼蘼又名酴醾,古人常用来泡酒。宋代杨万里《尝荼蘼酒 》诗云: 月中露下摘荼蘼,泻酒银饼花倒垂。 “百罚知君亦不辞”是个典故。《曲洧旧闻》记载:相传蜀公(范镇)居许下......前有荼蘼架,高广可容数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时,燕(宴)客于其下。约曰:“有飞花堕酒中者,为余浮-大白。”或语笑喧哗之际,微风过之,则满座无遗者。当时号为"飞英会”,传之四远,无不以为美谈也。
《牡丹亭》里杜丽娘有段唱词:“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听生生燕语明如翦,听呖呖莺歌溜的圆。” 青山开遍了红杜鹃,荼蘼花微醉摇曳烟间......一曲唱罢,满眼春色。 欧阳修《酴醾》诗云: 清明时节散天香,轻染鹅儿一抹黄。 最是风流堪赏处,美人取作浥罗裳。 荼蘼之香惹得美人要取花来润湿衣服,使香气浸透,经久不消。 这莫非就是香水的最早用法。 苏轼有诗云:“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宋代王淇的荼蘼诗《春暮游小园》最著名,曹雪芹在《红楼梦》里也引用了: 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 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开到荼靡花事了”后人常用来形容花季完结的时刻。 红楼梦第十七回里贾政带一众人等赏大观园,让宝玉为各处题词。到了蘅芜苑,有段这样的描写: 宝玉道:“如此说,匾上则莫若'蘅芷清芬’四字。对联则是:吟成豆蔻才犹艳,睡足酴醿梦也香。” 这是给后面埋了伏笔。蘅芜苑代表宝钗,这荼蘼是谁呢。 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里,麝月抽到了一支花签。花签的名字是荼蘼——韶华胜极,背面写着:“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原来荼蘼是麝月。 贾家败落后,大观园诸芳离散。袭人临走对宝玉说:“好歹留着麝月。”袭人知道,麝月是值得信赖的。 脂砚斋本里,宝玉出家前,身边只有妻子宝钗和婢女麝月,暗合了宝玉为蘅芜苑的题诗。麝月是陪伴宝玉到最后的丫鬟。这也与“开到荼蘼花事了”的花签相吻合。 如果说宝玉贴身的大丫鬟,袭人贤,晴雯俏,麝月就是最没没特色的那一个。然而无论是袭人还是晴雯,对麝月都无微词。 晴雯怼天怼地怼主子宝玉,唯独没有怼过麝月;袭人训导丫鬟,劝诫宝玉,但认可麝月是最好的工作伙伴和助手。因而最后,她让宝玉留下麝月。 亦舒在《开到荼蘼》一书里,说这是最后的花,“开到荼靡花事了”。无论有没有结局都要收场。 荼蘼花自百花开放,一直陪伴到众花凋谢。这样的长情,这样的靠谱,即便是春天一场“花事了”,也是心安了。 (图片感谢原作者) 您若喜欢此文,请点文末“在看”,让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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