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从未想过与狗为伴。这也倒不是对狗的歧视,或对其心生厌恶。毕竟,出的门,遇到狗的概率,并不低于遇到那些市井奇葩。常见大街上贵族狗牵着贵妇人,也见垃圾桶旁蜷缩的流浪狗。它们的运,贵也好贱也罢,与我是漠不关心的。一切的改变,缘起房东太太。那是一个秋风瑟瑟的黄昏,她短裤罩长裤,怀中抱着似未断奶的小黄狗,踏着一路落叶,走进我家柴门。说我们老两口在这荒野,容易寂寞;碰巧在大街上捡个流浪狗,送给我们做伴儿以遣寂寥。妻子碍于房东太太的善意,接过这一身温柔的萌萌哒,陡然升起爱恋之心。她双手托举着小黄狗,狗儿因恐惧而不停地寒冷似的抖动。我望着门前一池残荷,想到这狗儿,身落我家寒庭,也是不得富贵一生。“残荷?”房东太太听罢笑言:“这名字倒是应了门前的景,只是听上去不像唤狗儿,倒像是民国的风尘女子。”或许是眼生的缘故,珠珠总是躲藏在我们看不到它的地方,只有饿了,才小心翼翼地出来觅食。好在珠珠一天胖过一天,也与我们亲昵许多。它的可爱是那种肆无忌惮地打滚撒泼。小屁股扭得像是夜场的舞女,尾巴摇得欢天喜地。比珠珠晚几天,有一只流浪猫也赖在我家檐下。妻子喊它三花,它以猫的温柔,跟在珠珠身旁混吃混喝。珠珠有了玩伴,在打闹过程中,珠珠不知深浅,常把三花惹急了回它一猫爪。就这一下,能把珠珠抓得在天井里转着圈的没“人”声地叫唤。这时,妻子也会护着珠珠,呵斥三花几声。毕竟身份不同,猫的名声低于狗。三花也知处在一个不讲道理的环境,拖着尾巴销声匿迹。纵然两个人的饭,妻子也是忙于厨房。偶尔的,她会从门缝丢出散碎的食渣,或是剔净的一小块肉骨。这时本来腻在一起晒太阳的猫狗,为了吃食,便撕破脸皮打得不可开交。猫狗之事又何异于人事,只不过它们更坦然地面对。骨头大于天,没有过多的虚伪,也没有丝毫欺诈,争抢都在明处;动心思的事,猫狗不屑一顾。不似我们,割韭菜者富甲天下,被割者跳楼投河;明抢大众的钱,其风险小于暗夜劫单。这样的事,似乎荒唐至极,又似乎顺理成章。又一只黄猫,一瘸一拐地走到我们家,大概是在野外捉田鼠,误踩了农夫捕野鸡的暗器。它的左前腿拖着铁夹子,与我相隔不远不近的距离,悲惨的叫声在这肃杀的深秋里极度凄凉。我拿点吃食给它,尽量与它保持友好的态度;我想帮它,把铁夹子从腿上取下来。可是这只猫,警惕性非常高,懂得人心难测,根本不容你与它靠近。它住下来,吃珠珠与三花的剩食充饥度日。没过几天,铁夹子与它的小腿一起消失。走起路来瘸瘸点点的小黄猫,看上去,比过去快活许多。三脚猫,我们给它起了名字,正式承认它加入这个院中的猫狗之家,也算是有了编外名分。说是编外名分,只有珠珠能享受正餐,三花与三脚猫并不在我们的照顾之内。因为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儿,它们活下去,必须保有自己的野性。清闲的珠珠白天在院里颠来跑去,两只猫很少有这样的精力,它们总会选择比较舒适的地方眯着眼睛休息,以待夜里觅食果腹。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一狗二猫这一天下来,也不知它们和好几次,厮打几次。反正就是这样打打闹闹的度日。我忽然发现珠珠比较落寞。是的,三花受不了珠珠的气,离家出走了。三脚猫又不惯着它,是珠珠惹不起的主。一狗一猫毕竟不同类,各过各的倒也相安无事。不知过了多久,三花瘸着腿回来了,它没有了先前的骄傲,孤孤单单地躲在高处,看上去,它即留恋这个地方,又觉得此处无半丝温情。三花应该在哪儿落脚才是,这饥饱无常的世间行者,注定悲苦无依。其实,我们的命运是相同的,它一生无家可归,我半世异乡客居。我写下这些文字时,已经离开它们好些年了,不知它们是活着还是死去。只记得房东太太把珠珠抱走了,至于三花和三脚猫,深一脚浅一脚地如何在尘世颠沛流离,再也无从得知。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张建国,生于上世纪60年代,山东利津人。远离城市的喧嚣繁杂,寄情于万顷桔林,过着闲云野鹤、悠然自得的生活,现为广西钦州“岭南桔园”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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