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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笔下的故乡全球巡展 | 潍坊 | 鸢都风景线

 私房故事烩 2022-03-25

山东潍坊
作家简介

  侯秀红,中学语文教师。先后在《青海湖》《北方作家》《天池·小小说》《经典阅读》等发表小说、散文千余篇。有作品入选近百个选本,主要作品有中短篇小说《忧伤的月亮》《把心开在花朵上》《住进大房子》《村委换届》及长篇小说《奔跑的雪花》等。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第二届吴伯箫散文奖、山东省委宣传部、山东省作协“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长篇小说优秀奖、寒亭区科学技术进步奖、“画乡文化”奖等奖项。

鸢都风景线  | 侯秀红


 1、杨家埠

  

  杨家埠,它如果作为一个村庄而存在,最初并不需要太多的注解。它从沧桑的岁月里蹒跚而来,充其量不过是浩渺大平原上的一蹲土埠而已。遍布荒凉,也遍布凄清。


 (杨家埠) 

  自从杨氏的先人,在六百多年前从遥远的巴蜀辗转驻留浞水西岸,杨家埠便开始以高高的土岭作为书脊,渐渐演绎成了一册打开的经典。高高飘扬的风筝,是它辽阔舒展的页码;错落有致的木版年画,是它蜿蜒闪烁的诗文。

  

  从此,一个注定再也不会平庸的村落,在古潍县的版图上,熠熠生辉。它恰如一部厚重的历史,描绘着杨氏家族随手携带的故乡。并且争先恐后地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冲撞出来,让天空去阅读,让大地去倾听。太阳下的年轮,月亮下的灯盏,热情洋溢地渲染着一种民间技艺的开端。

  

  杨家埠的画师从来都是散落在民间的,从杨万庆们到杨中海们,再到如今依然健在的杨洛书们……他们殚精竭虑,用自己的精湛和智慧,拓展着杨家埠鲜艳的门脸。

  

  祈福迎祥,消灾除祸;美女娃娃,吉祥欢乐;人情世事,男耕女织;小说戏曲,神话传说;山水花卉,飞禽走兽;时事新闻,讽刺幽默……都是他们亘古不变的话题。大门画、房门画、福字灯、美人条、站童、爬童、月光等,应有尽有,栩栩如生。

  

  有一些卖画小段,杨家埠人依然在唱,像“大鲤鱼胖娃娃,请回家去贴上它。年年有余家业大,岁岁平安享荣华”;像“一进门来苏东坡,坐下韩信问肖何。不是本号不赊账,如今要账太啰嗦。赊账如同三结义,要账就像请诸葛”……不过现在歌唱不是为了买卖,全是为了逗乐。

  

  风筝和年画,从来都是一对姊妹花,杨家埠自古就有“放到天上是风筝,挂在墙上是年画”之说。这样的风筝飞上天,就是一幅“飞上天的年画”。自从俩姊妹被定位成一种文化,杨家埠便搭上了经济发展的快车,旅游自然而言就成了一种产业,“杨家埠旅游开发区”应运而生,它越来越成为齐鲁千里民俗旅游线上的一朵耀眼的奇葩。游人们不断地离去与往返,从无处不在的细节里,他们认真地领悟着杨家埠悠久而精美的信息。一张张浸润着风筝和年画的字纸,晃动着诗意的灵性,醇厚而绵长。


  (杨家埠古槐

  杨家埠大观园的延伸,使得无数的游客聚集在这所青砖青瓦的深宅大院里,舒适的享受着现代文明的熏陶。它是那么的风姿绰约,它是那么的雅致精美。墙接着墙,房连着房,净是明清时代的格局。红木密槛,花窗雕门,纺锤铁锹,唢呐皮影……极尽所能地流露着杨家埠作为一个村庄所容纳的历史。

  

  这里有古色古香的琉璃屋檐,这里有色彩绚丽的翩翩彩衫,这里有嶙峋的瘦竹和茂盛的花草,这里有燕啭莺啼和袂飘仙风……灿烂的阳光映照着杨洛书老人童颜鹤发的身体,也映照着铜锣铁鼓旁孩子们的嬉戏,像极了一棵树与一丛花。“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大概是《诗经》里的句子罢。郑板桥他老人家,不是正虔诚地坐在竹影下吟诵吗?

  

  如果说年画是杨家埠的名片,风筝是杨家埠的旗帜,那么那棵蓊郁苍劲的古槐,便是杨家埠一直紧紧守望着的根脉。有一位当地的诗人,曾经饱含深情地咏道:“六百年的风雨/六百年的沧桑/砺炼一颗承重之心/一付苍劲身板。一部活着的历史/一曲画乡的绝唱/根深深扎在明朝/叶已融入今天。谁道是/岁月无情,生命易老/只要血脉不断/古老的身躯/一样鹤发童颜。”它站立着,静默着,凝望着。看见几个王朝走远,看见数代人群走远。日月更替,辞旧迎新,它一直在暗中对着杨家埠的背影录像,然后灌制成存量无限的胶片。一圈圈年轮是见证,一枚枚落叶是见证,一蓬蓬根须更是见证。


  (杨家埠年画)

  杨家埠还是一个村庄,与以往的差别在于,它成了一个“城中村”。披着蓑、戴着笠、挑着柴、握着镰的意象,只好踯躅在老人们的褶皱里,挥写着农人们留下的一些痕迹。

  

  “城中村”里,杨家埠的快乐在继续着,杨家埠的风筝在婀娜着,杨家埠的年画在丰富着,杨家埠的传人在憧憬着……

  

2、柳毅山

  

  这个秋天,能够与柳毅山相逢,是我意外的惊喜。

  

  初秋伊始,阳光依然灿烂,树木依然葱茏,漫山遍野的花草依然享受着生命的垂青。车停处,一座连绵的小山,婀娜多姿的垂柳,安静祥和的村庄,清清流淌的河水……如诗如画,洋洋洒洒。


  

  “新鸟头上飞,古水脚下流”概括的应是柳毅山的原貌吧:像那曲径通幽,像那悬泉飞瀑,像那奇松异石,像那猕猴苍鹰……遥想当年贫困的柳毅,每天每天,奏响的就是一首古朴稚拙的田园牧歌。他除了苦读诗书,势必还关注牛羊下括、炊烟缠绕和水车咿呀……在“烟收山谷静,风送杏花香”的氛围中,他采摘、他狩猎、他耕种,然后悠然自得地品味一壶米酒,吸吐一包旱烟。

  

  柳毅桥是一座时光的分水岭。柳毅在那边,我在这边。就这样远远近近地隔着,喟叹风风雨雨,喟叹润物无声。

  

  数米外,一湖碧水,满目清波,这就是柳毅湖了。风从水面上飘来,带来一脉深情、一抹温婉、一缕暗香。“夜闻木叶落,疑是洞庭秋”,这也许是最令小龙女眷恋和喜爱的了。

  

  柳毅泉水滴下来,渗开来。微雨一般,穿越岁月烟云,萦绕千年。


  

  情缘谷里是最浪漫的。晨雾涌起滋润着野花古藤,天风和畅吹拂着柳绿花红,流萤闪闪辉映着明月疏星。这里的风景是传说中的风景,这里的美丽是传说中的美丽。这里的故事以其世世代代的忠贞,点燃着“海枯”和“石烂”的梦幻,亮丽成一部千古传诵的史话。

  

  “柳毅传书”堪称义举,“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此不当妇兮彼不当夫。腹心辛苦兮泾水之隅。风霜满鬓兮雨雪罗襦。赖明公兮引紊书,令骨肉兮家如初。永言珍重兮无时无……”如果说李朝威的《柳毅传》是为这部史话撰写的广告,那么柳毅山的种种遗迹,就该是后人在这幅广告上添加的油彩了。

  

  “相思不尽又相思,潍水春光处处迟。隔岸桃花三十里,鸳鸯庙接柳郎词。”难得糊涂的郑板桥,确实是被柳毅山的美景感动了。浅吟低唱之间,透露着千帆过尽皆不是的沧桑和沧桑阅尽后的恬淡。


  

  游兴正浓,眼前忽有一些灰蝶和蜜蜂来往匆匆,细碎的阳光随着它们的翅膀静悄悄地舞动。蹒跚地行走在荒草与花丛之间,脚踝被厚密的枝叶亲吻着。诸多有形的和无形的生命,热情地接待着我的来访。我饱含着内心的感动,在一堆闲散的石块上坐下来。石头承载着秋阳的温馨,传递着暖暖的惬意。

  

  远处田里的男男女女,弓着背劳作着。牛一样的,执着于生存的努力,执着于生活的追求,不懈地书写着柳毅故乡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3、禹王台

  

  故乡所谓的名胜古迹,便是眼前那堆名之曰“禹王台”的凸起了,一脉土丘承载着远古的沧桑与峥嵘,似在流浪。


  

  每年,我都会无数次的从禹王台身边急匆匆地驶过,去奔向我的老屋,奔向我在乡间的蜗居。车窗外,禹王大殿色彩斑斓的门楼和朱红的廊柱清晰可辨,我却很少有打开车门攀援而上的勇气。

  

  在一望无际的潍北滩涂,一层层的岁月,一层层的剥离,几千年前曾经显赫一时的禹王遗居,在几千年后的苇草里抖动着。

  

  正像古人所慨叹的那样,“只今冷落遗故址,今人千古思余风”,其它如白帝城的轻舟,黄鹤楼的秋霜,寒山寺的钟鸣……,尚有诗人们用一杆竹笔涂划的文字在世纪交替里缓缓地流淌。而禹王台呢,亘古风流早已零落成泥,徒留一腔凄迷暗自叹息。

  

  禹王塑像目光如炬,洞穿了千年的沧桑。他的父亲鲧用血做墨,挥洒着中华文明史上最初的荒芜和悲怆。夏禹只能在望不到边际的水柱中茫然前行,沿途所及,枯瘦萧条。


  

  “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佳话,铸成了禹王的辉煌。当千万条桀骜不驯的“水龙”,终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演绎成雍容地收伏和驯顺。天晴了,风停了,阳光妩媚了。

  

  仿佛片刻之间,大地上已见斑驳的葱绿,天际间飘荡出如云的炊烟。夏禹面对着熟悉的土地,投注下深情的一瞥。于是,他化作汗流浃背的愚公,叩石垦壤,箕畚运土,夯土筑台。他要瞭望,瞭望远古,亦瞭望未来。

  

  这绝不仅仅是神话,关于“禹王台”的景色,历代文人学士多有描述。清代进士傅廷兰在《民台十景诗序》中写道:“吾潍地平衍,而少崇山。北海之滨,百余里无丘阜。而禹台卓立其间,高数十仞(古时八尺为一仞),围可十亩许。遥望之如海岛,然上面大禹庙二垣之西,为道人种棉花艺谷处,又有古柏古槐,皆数千年间物。每当其上,对南山而临北海,俯仰阡陌村落,令人思疏瀹抛决之功焉。”

  

  历史变迁,盛衰沉浮,似乎都与禹王台无关。僧尼们咏经诵道的沉重与宁静,溶合着“老三哥”的离奇传说,把古老的莱州湾畔描绘得无比的神圣。

  

  “老三哥”当属灵狐的化身,他作为传说中的游神,遍走天下,行侠仗义,济世救人,堪与济公活佛相媲美。“老三哥”甚是委曲求全,他从来不与禹王争日月之辉,禹王台腹腔内纵横交错的洞穴是其栖身之所。所以当1938年一场莫名奇妙的大火,把禹王台上的草草木木逼迫成一堆灰烬之后,来自四面八方的善男信女们,开始对着黑幽幽的洞穴顶礼膜拜。至此大禹的功勋开始变得笼统而空洞,如同风中的芦花在当地人的心目中款款地摇落。

  

  终于有一位明达的乡官,尝试着在他下辖的北大洼建造一点可以称作文化的东西。他多方筹措,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回复了禹王庙的璀璨,“老三哥庙”立在左侧,只作它的陪衬。不久,又有一位家资殷实的盐商捐资筑成了平台,修建了台阶,还在一处空闲处竖起了一座富丽堂皇的“仙姑庙”。至此为止,“禹王台风景旅游点”总算大功告成。当地一位地理教师退休了,他自告奋勇地充当了“禹王台风景旅游点”守门人。

  

  前年初夏,我拗不过友人的邀请,登上禹王台顶当了一回地地道道的香客。我点燃一柱香,面对着肃穆的禹王深深地鞠了一躬。耳畔仿佛鸣响着远古的雷霆,远古的呐喊,远古的电闪……

  

  退休的地理老师显得很悠闲,捧一杯并不名贵的茶,喝得津津有味,他很随意地摆弄着禹王庙旁稀稀落落的花草。端详着他的悠闲,许多的感慨奔涌而出。也许,禹王台本是莽莽洪荒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构思而已,它的生动的情节早已被沉淀成了一丛丛潍北滩涂的碱蓬,羞怯怯地躲藏在这远离喧嚣的旷野。于是终于明白,这些年来自己在内心里过多地渲染了它的厚重和博大,所以才滋生出些许的幻想和失望。


  

  眼下,当开发“禹王台万亩生态湿地”的浩大工程轰轰烈烈地铺陈开来的时候,我的眼前,突然地就变得开阔和充实起来。原来,禹王台的“厚重和博大”,是应该和时代的脉搏血肉相连的。执政者们的胸襟,除了“明达”,应当还有“气魄”,还有“豪迈”……

  

  我更加坚信,只要这座古老的“土墩”不倒,它必将伴随着禹王流芳百世,毕竟夏禹的精魂还在。 

薛兆平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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