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顶云
“你们人事部怎么搞的！这么大年纪的还要！”秦总一进门就把档案袋摔在桌子上，吓得小祁忙从座位上欠身，“秦总，怎么啦？”
“你看看，老耿六十了，保险都入不上了，害得我被人家保险公司说。小祁啊，以后招工，年纪超过五十岁的就不要了，一个是保险入不上，一个是年纪大了脚步迟，容易出安全问题。”
“可是，老耿是老板在老厂带过来的，现在新厂初建，需要像老耿这样的老人儿。”
“不要做任何解释！老板办厂就是为了盈利，如果出了安全问题，你负得了责任吗？无论如何，你让老耿今天下午就离厂，不然的话，安监局的查下来，咱们没法向老板交代！”
秦总说完，大踏步走了，只留下小祁凌乱在那里。
老耿此时正在UV车间里接料，手脚麻利，胳膊上带着安全员臂章，他是他们小组里的安全监督员。小祁用手捂着鼻子在车间门口喊：“耿师傅，过来一趟！”老耿交代工友几句，甩开胳膊正步走，又紧跑两步，“领导有什么指示？”
“上人事部来吧，有事谈。”
老耿满脸堆笑跟在小祁后面正步走，小祁受了老耿脚步的感染，居然和老耿脚步一致地正步走起来。待小祁发觉，已经走到了人事部门口，唉！面对敬业的老员工，该怎么开口辞退他呢？
老耿年轻时当过民兵，又干过联防队员，正步走走得特标准，特专业，以至于在以后的日子里，人们一听到老耿的脚步声不由得在心里给老耿加上了节拍“一二一、一二一！”在节拍声里，自脚底升腾出轻飘飘的感觉，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所有和老耿一起干过活的工友都说，听着老耿的正步走，人立马精神百倍。所以他们一见到老耿都会玩笑地喊上一句：“老耿老耿正步走！”
老耿跟着小祁来到办公室，用眼神询问啥事？小祁端起茶杯咽一口水，“耿师傅，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六十。”
“您今年该退休了吧？”
“嗨！农村人哪里有退休一说！”
“可是，您看——”小祁打开电脑上的身份证验证工具，指着老耿的名字说：“您看，您身份证上显示已退休，保险买不上，所以……”
“我是农村户口，咋显示退休了呢？哦！我想起来了，农村的养老保险该给退休金了。小祁啊，你什么意思就直说吧，你也知道我这急脾气。”
“耿师傅别急，是这样的，秦总说凡是买不上保险的员工都得辞退，里面的厉害关系您也是知道的。”
“那好吧。”
离开人事部，老耿的胳膊甩着甩着就没劲了，脚步走着走着就没节奏感了。有中午下班的工友看到了老耿，喊：“老耿老耿正步走！”老耿勉强笑笑。看着熟悉的工友，看着新建的厂子，他真舍不得走。
中午吃饭，老耿平时一顿俩馒头，但他今天只咬了一口就去了车间，车间里此时没有人，他怕出现安全隐患，内心里，他想站好最后一班岗。忽然，UV线的引风管口冒出了白烟，“着火了！”他喊着跑出去找秦总。可秦总招待客户吃饭去了，没在厂里。他又赶紧去找各车间的管理员。他不明白，引风里怎么会着火呢？他不知道，自从他上人事部后，就有电焊工点焊引风管口了，大概是点焊时崩进去的火星子，引燃了管里的锯末子。
很快的，各车间的管理员和员工们都来了，他们拉机器的拉机器，疏散人员的疏散人员，老耿竖起梯子爬上引风管口，顶着高温把引风管口切割开，把工友递上来的水管对准了引风管。他们赶紧将救火演习的步骤实地操作了一遍，火还没燃起就被扑灭了。
人们欢呼着把老耿围住，纷纷赞扬老耿教的消防知识好用。
秦总一脸大汗跑来了，他知道，如果引风管里引发粉尘爆炸的话，不止是损失一个车间和车间里的货物，更将会引起安监部门的注意，严重时，会封了厂子。待他看到车间安然无恙后，悬着的一颗心才落进胸腔里，他大踏步向前，紧紧握住老耿的手说：“人人都说，家有一老赛一宝，从今天开始，您退休了！”老耿呐呐：“我知道。”“可是，从明天开始，我宣布，您就是咱们家具厂的安全监督员，什么活也不用干，只管监督安全问题！耿师傅，您能做到吗？”
秦总一句话，说得老耿热泪盈眶，两腿一并：“报告领导！能做到！”
“午休时间结束，那您还不赶快去站好最后一班岗？”
“是！领导！”老耿胳膊甩开，大踏步地、正步走着奔向他的岗位，身后，响起工友们整齐的脚步声和热烈的口号：“一二一、一二一！”
陈顶云，一个喜欢用小小说来描述生活的女子，曾有多篇作品发表在《小小说选刊》、《四川文学》、《今古传奇》、《天池小小说》、《金山》、《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民间文学选刊》等刊物，曾获“四川农民工非常梦想”三等奖，曾获国土资源局举办的“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保护耕地”三等奖，曾获首届中国工业文学最佳作品推荐奖等三十多项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