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颐和园，帮龙王爷找儿子

古稀老人赵 2022-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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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时，儿子拿回一张课外阅读书单，挑来挑去选出了一本《耗子大爷起晚了》，算是一本儿童文学，情节蛮吸引人，语言干净，平实无华，没有矫揉造作，拉家常般娓娓道来，编辑给作者的定位相当高——可以和老舍相提并论的京味作家。这文章还没有开始就扯远了。

丫丫和花匠，《耗子大爷起晚了》插画

回到《耗子大爷起晚了》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叫丫丫的小女孩，在还没有上学之前在颐和园里混迹的一段经历。许是因为我本人也是在北京西郊长大的缘故，孩时、上学时经常去的公园就有颐和园，书里的故事自然多了几分亲切。可是说到对颐和园更深一点的了解，和丫丫这种真正的园子里的小土著完全没得比，只停留在332路公交车还有对着石舫啃果料面包加蒜肠的水平。

书中有一个情节印象极深，说的是园子里有一个老花匠，给小女孩讲昆明湖里住着龙王爷，龙王爷没事喜欢上岸混在人堆儿里，龙王爷从昆明湖里上岸的通道就是仁寿殿边上的延年井。仁寿殿前的麒麟知道龙王爷的秘密，心里想着是不是也能顺着通道到昆明湖里看一看，于是一头扎到延年井里，没想到井口太小，别断了两条前腿，于是我们可以在仁寿殿前的麒麟前腿处看到两处接缝。小女孩认定了花匠爷爷就是龙王爷混在人堆儿里的化身。丫丫听到的另一个秘密是从住在北宫门外的老李那儿，昆明湖的老龙王有九个儿子，藏在颐和园各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要找出来而且找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即使是老李这样的老土著，也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找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可这却吊起了我的胃口，于是窜掇着儿子到颐和园帮龙王爷找儿子。

排云门上的椒图铺首

按照书中故事发生的时间，应该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事儿，六七十年过去了，园子里的格局、摆设应该不少变化，即便拿到老李的“龙子地图”，估计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事实证明，尽管有了这样的思想准备，真正寻找的难度还是严重超出预期。

儿子上学比大人忙，而且毕竟年龄小，翻故纸堆的事只能是老爸的事儿；实地探访充满挑战，儿子自然雄心勃勃，可是一连几个周末，也就兴味索然了，要不是照顾老爸的面子和自己说的话得有自己的担当，早就不干了。从立春到春分，足足找了四个节气。要说体会，首先是书到用时方恨少，颐和园的博大可以用“闷骚”来形容，如果不深入进去仔细看是体会不到的，拿颐和园当普通的公园走马观花绝对是暴殄天物。至于帮龙王爷找儿子这件事的成果，只能说差强人意，一部分算是完成了，错误在所难免，另留下一部分存疑的或者力不从心的，希望有大咖多加指点继续完善。

四大部洲的石狻猊

霁清轩里看到老照片上的石狻猊

帮龙王爷找儿子，先得搞清楚龙王爷的儿子都有谁。

大概是龙王爷的年纪实在太大，到底自己有几个儿子，都叫什么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最早关于“龙种”的文字是西晋张华的《博物志》，《博物志》被称为是中国第一部博物学著作。继承了晋朝把每一样事物都要搞得繁复华丽的光荣传统，《博物志》中列出的“龙种”有十个之多——宪章、饕餮、蜥蜴、蛮㻇、螭虎、金猊、椒图、虭蛥、鳌鱼、金吾。

到了明朝，弘治年间，当时的孝宗皇帝忽然一时兴起，差太监拿个小纸条，去找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问龙生九子是怎么回事。李东阳只好搜肠刮肚，临时拼凑了一套说法，为了给自己备忘，还记在了小本子上。结果这套说法成了以后最被广泛承认的一种说法。

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囚牛，平生好音乐，今胡琴头上刻兽是其遗像。睚眦，平生好杀，今刀柄上龙吞口是其遗像。嘲风，平生好险，今殿角走兽是其遗像。蒲牢，生平好鸣，今钟上兽钮是其遗像。狻猊，平生好坐，今佛座狮子是其遗像。霸下（赑屃），平生好负重，今碑座兽是其遗像。狴犴，平生好讼，今狱门上狮子是其遗像。负屃，平生好文，今碑两旁文龙是其遗像。蚩（螭）吻，平生好吞，今殿脊兽是其遗像。

佛香阁后门的屋脊

李东阳有一个门生，叫杨慎，状元及第，人家老爸是武英殿大学士，记载说李东阳还告诉了他另一个版本——

一曰赑屃，形似龟好负重，今石碑下龟趺是也。二曰螭吻，形似兽性好望，今屋上兽头是也。三曰蒲牢，形似龙而小性好吼，今锺上纽是。四曰狴犴，形似虎有威力，故立于狱门。五曰饕餮，好饮食，故立于鼎盖。六曰（虫八）（虫夏），性好水，故立于桥柱。七曰睚眦，性好杀，故立于刀环。八曰金猊，形似狮性好烟火，故立于香炉。九曰椒图，形似螺蚌，性好闭，故立于门铺首。又有金吾，形似美人，首尾似鱼有两翼，其性通灵不寐，故用警巡。

比九子还多了一个，这套说法认可的人也不少，清朝康熙年间的大杂家翰林高士奇就力推这套说法。

这么一算，龙王爷的儿子还真没有一套确切的说法，所谓九子，只能说是个虚数，概言其多罢了，至于有人非统计出个十九子，而且把每个“龙子”的妈都找出来，有点画蛇添足，只能算坊间笑谈。

找之前，我们做了一个excel表，把每个儿子的名字，画像，特点都列在上面，就像这样……

开始工作之前准备的表格

然后，就是跑颐和园，回来再查资料，再跑颐和园，每次都有新的发现，每确认一个“龙子”就是一阵兴奋。说几个有意思的小片段。

第一个被我们找到的“龙子”是在一进北如意门之后两座小桥中有台阶的一座。拱桥券拱顶端有一兽头，应该是传说中的饕餮。拍照，记录，可是这座桥叫什么呢，围着桥找了一圈也没见有个名字，只好打开高德地图，原来这座叫半壁桥，边上还有一座混凝土结构，汉白玉桥栏的叫林彪桥，这就有意思了，回来一查资料才知道，原来这座桥还真是为当年的林副主席修的。林彪身体不好，看中了清华轩，要在这里休养，可是不能让林副主席从门口一直步行到清华轩，于是设计在这里修一座可以过车的桥，桥栏的构件据说还是从天安门移过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桥栏看上去做工精美，而且一看就是“老物件”的缘故。不过林彪还真是一次也没用过这座桥，桥还没建好，林总已经温都尔汗了。前两天再逛颐和园，在谐趣园后的霁清轩，有一国图的阅览室，里面有许多关于颐和园的书，其中一本里刚好有半壁桥民国时的照片，那时当然还没有林彪桥，拱桥西侧桥栏的位置起了一堵墙，墙的另一边是颐和园外，透过券拱还能看到远处的界湖桥。

清华轩八角水池桥上的饕餮

我们一直想在园子找一处“王八驮石碑”，原因是一旦找到就相当于找到了俩“龙子”，一个是善负重的赑屃，另一个是平生好文的负屃。原以为很简单，可是逛遍了园子也没有找到，问了好几个工作人员，总是不得法，东堤有昆仑石碑，佛香阁东面有万寿山昆明湖碑，勉强在蚕神庙后面有一碑，碑额有龙，却没有龟趺。也是回来查资料说南如意门外有一通乾隆的御碑，叫金河渠碑，好歹也算是颐和园的地界，冒着大雪去找，还真找到了。碑风化破损得很严重，现在是海淀区保护文物，被用一个大玻璃罩子很好地保护起来，静静地立在四环路火器营桥边的绿地上，碑额有负屃，下面有龟趺。

火器营桥边的金河渠碑，现在是海淀区保护文物

《耗子大爷起晚了》中的老李说最难找的“龙子”是貔貅，他是在某殿里老佛爷的手把件陈列中找到了。这下可难办了，天知道老佛爷的手把件那么小的物件，现在收在哪儿了谁知道？那一次我和儿子偶然迈进一个小院，小院里现在卖简餐和工艺品，墙角处放着一个玉雕，挺大的一个，有点像家里摆的貔貅，就上前问了一下工作人员，结果还真是，赶紧拍照记录，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总觉得不尽人意，毕竟不是原来园子里的陈设。回到家查资料，说石舫身后的有一座荇桥，桥墩上立着的四个石兽就是貔貅。荇桥来回过了那么多次，怎么就没注意过还有这四个宝贝？再去的时候还真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