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光耀晚年谈及朝鲜半岛的统一问题，认为如果朝韩想要完成统一，应该至少满足以下3个条件： 1. 朝鲜对外开放，发展经济 李光耀认为，实现国家的统一，是韩国的“长期愿望和最终目标”，他们和朝鲜在文化，种族，历史，语言等诸多方面都同根同源，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他们都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但是，统一也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和平的方式，一种是武力的方式。 武力的方式在李光耀看来完全不可行。 由于朝鲜奉行“先军政策”，他们拥有约120万的现役部队，是全球武装部队人数第五多的国家，这些军队的2/3被布置于三八线附近。应该说朝鲜在军备和武器上并不逊色，甚至领先于韩国（尤其考虑到朝鲜拥有核武器这一点）。 但是，军备和武器并不是让战争获胜最关键的因素。以二战中的日本为例，他们认为袭击了珍珠港，摧毁了美国的舰队，就能帮助他们在战争中获得胜利。 但后来的历史是，美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重新组建起了一支舰队，这支舰队甚至更强。美国的军力迅速恢复，并以几乎碾压的态势击败了日本。 可见，验证一个国家实力的标准，并非是武器和军人的多寡，而是它的工业能力。在这方面韩国显然远远领先。 强大的军备需要强大的经济作后援，否则战端一开，若陷入持久战的状态，只有失败一条路。而朝鲜在这方面显然也是有欠缺的。更何况，韩国的背后站着一个强大的美国。  武力统一对韩国来说也是一个最坏的选择，因为首尔距离三八线实在太近，而首尔不仅是韩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还是人口中心，有大约1/5的韩国人都生活在首尔及其周边地带。若战端开启，首尔将遭到严重的打击。这对韩国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要知道，就算不使用核武器，朝鲜依旧有较为先进的弹道导弹，他们曾有向伊朗、叙利亚、越南、以及非洲和南美的一些国家出售弹道导弹的记录。 如果统一只能因战争来换，大部分韩国人将宁愿不要这个统一。据2019年的一项民调数据显示，70.5%的韩国民众认为，解决经济问题是韩国最为急迫的问题。如果一定要在统一和经济中选择一个，他们会选择经济。 韩国《世界日报》分析这项数据时表示，这说明，过去一直被韩国视为理所当然的目标——统一，已经在年轻的韩国人中失去了说服力。如果统一的代价超出他们的预期，韩国的年轻人们更愿意维持现状。 既然武力统一行不通，那么，就只有和平统一这一种方式了。但遗憾的是，这同样需要韩国付出巨大的经济代价。  李光耀和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都认为，朝韩统一后，朝鲜给韩国带来的经济压力，将远远大于当年东德给西德带来的经济压力。即使当年西德已经足够强大，但德国至今仍未能完全摆脱统一带来的负面经济影响。 韩国人口大约5000万，朝鲜人口大约有2500万，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并不足够大，以韩国的体量，突然要承担这么大的压力恐怕会令其崩溃。 在韩国人不愿为统一付出高昂经济成本的情况下，即使半岛能够轻易达成和平统一协议，韩国人也宁愿再等一等。 李光耀说：韩国人会希望朝鲜逐步对外开放，在其发展了一段较长的时间后（或许是数十年），再和韩国统一。 2. 韩国需要持续发展经济 前文已经说过，朝韩统一不仅要在朝鲜的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后，还要依赖于韩国自身经济的强大。 韩国是亚洲为数不多的发达国家，李光耀晚年也非常看到韩国，认为其“向来表现不错，而这样的表现还能持续很多年”。 但李光耀也指出了韩国眼下面临的两个困难： 第一，韩国国内人口趋势的变化。据2020年的统计数据显示，韩国人口生育率已经跌到了0.84，比日本的1.34还要低，也更新了世界最低生育率的记录。  李光耀认为，一个国家的人口结构决定了这个国家未来的命运，人口的萎缩将带来国力的萎缩。韩国如果没有办法填补其出生率低带来的婴儿短缺，它的经济发展就会因此停滞甚至倒退。 第二，韩国的内部纷争。李光耀指出，韩国人对国家的发展方向并没有足够的共识，其国内各大政党长期处于纷争状态。 尤其是在如何处理财阀这个问题上，各派对财阀在韩国所扮演的角色，应该如何对其进行约束等问题上争论已久，这种纷争“已经迫使一些企业将更多业务转移到海外”。 如果韩国不能做到团结一致，他们显然将在未来面对一系列的问题。  李光耀认为，韩国需要充分向中国开放，利用自己身边有一个巨大邻国的优势。如果韩国愿意协助中国“谱写本世纪最引人注目的发展故事”，韩国自己也将受益无穷，获得中国带来的强大经济推动力。 李光耀晚年认为，韩国在这方面做得不错，韩国留学生是中国最大的留学团体，他们对中国的熟悉，将为日后中韩关系的发展做出重要贡献。 需要指出的是，李光耀的这个观点是其晚年提出的，是具有时效性的。李光耀逝世于2015年，而一年后，韩国开始在美国的协助下部署萨德反导弹系统，这引起了中俄两国的强烈不满，中韩关系也因此一度因此遭到破坏。  直到文在寅上台才做出了“三不一限”的承诺，但韩国新总统又表示，将对萨德系统持开放态度。未来双方的关系将如何发展，主要看韩国政府如何选择。 3.国际环境的改变 朝鲜半岛的问题显然不单单是朝韩两国之间的问题，也是事关东亚局势变化的重大问题。朝韩能否统一，不仅依赖朝韩双方的商谈和博弈，也依赖中、美、日、俄四国的深度参与和积极推进。 对中国来说，如果朝韩统一后，由韩国主宰朝鲜半岛（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显然比朝鲜主宰半岛的可能性更大），这就意味着美国的军队可以一直开到鸭绿江一带。 而每一个中国人都不会忘记，1950年10月，美军曾声称“鸭绿江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他们将战火烧到了中国东北的丹东地区，由此引发了中国人民奋起反抗的抗美援朝战争。  同样的，对于俄罗斯来说，它也不会高兴美国的军队进入朝鲜北部。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在远东的数个港口城市将受到威胁。俄罗斯不会容忍这一局面的出现，就像不会容忍乌克兰加入北约。 李光耀认为，即使美国同意在朝韩统一后撤出朝鲜半岛，也不会使中国感到安心（俄罗斯也是如此）。因为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一旦他们在权力交接和谈判中出现反复和变故，都将给两国带来持续的影响。 事实上，美国同意撤出朝鲜半岛的几率非常之小。李光耀认为，如果美国退出朝鲜半岛，可能会在东北亚引发一场核竞赛，这会严重威胁东北亚的安全局势。 李光耀说，考虑到朝鲜是一个拥核国家，美国退出后，韩国也会发展自己的核武器。李光耀认为韩国是有能力这么做的”。而韩国的核武器进程又将推动日本研制核武器，尽管日本民众对核武器有着极坏的历史记忆。 从一般情况看，朝韩统一意味着韩国将接手朝鲜的核武器，这对韩国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但对日本来说就不是了。尽管眼下韩国和朝鲜之间存在的共识并不多，但他们在对日本的态度上却是非常一致的。 从1910年，日军包围汉城皇宫，将朝鲜变成自己的殖民地开始，到1945年日本在二战中战败投降，日本奴役了朝鲜35年之久，期间他们所犯下的种种罪行罄竹难书。朝韩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对这段历史的清算。 一个统一的，且对日本怀有强烈不满的朝鲜半岛足以令日本心惊胆战。很多分析人士都认为，日本希望维持朝鲜半岛的分裂局面。这个观点并不难理解。但也有人指出，如果日本试图减缓甚至阻止朝鲜半岛的统一进程，必将招来朝韩两国更大的憎恶。 看得出来，日本在这个问题上是左右为难的。  如果说朝鲜转变思路，韩国变得更强大，是朝韩统一的内部动因；那么国际局势的改变则是外部动因。但这种国际局势的改变谈何容易，目前看来，大家（包括朝韩）都希望朝鲜半岛能维持现有的局面。 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李光耀会断言：“在可预见的未来，朝鲜半岛的形势估计将保持不变。” “高丽民主联邦共和国”是不是朝韩的未来？ 朝鲜方面在统一问题上，曾提出过一个建立“高丽民主联邦共和国”的构想，这个构想始于1980年的朝鲜“六大”。 该构想的核心内容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两种制度、两个政府。 朝鲜建议双方采用朝鲜半岛历史上的第一个统一国家——高立国来作为统一后的国号。 2013年，朝鲜方面曾重申这一联邦制度是“最光明正大的民族共同统一方案”。朝鲜多次呼吁韩国对是否接受以联邦制方式实现统一做出表态。可以说，联邦制的设想是朝鲜有关统一方案的核心内容和重要诉求。但韩国政府对此态度冷淡。 在韩国方面，对朝韩关系发展做出最大贡献的人应该是韩国第15任总统金大中，他曾因为提出并一定程度上实施了“阳光政策”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金大中 “阳光政策”这个名字取自伊索寓言中一则叫《北风和太阳》的故事，故事说的是，北风和太阳比赛，看谁能让路人把衣服脱下来，北风的策略是使劲吹，但路人在寒冷中把自己的衣服裹得更紧了。而太阳的策略是用阳光温暖路人，路人感到温暖后，自愿地把衣服脱掉了。 金大中参考东德和西德统一的历史经验，提出了“和平共存与交流——邦联（而非“联邦”）——完整统一”的“三阶段统一方案”。 金大中执政时期的韩国致力于推动南北对话与合作，减少武力对峙，通过和平的方式推进双方关系。由此开启了朝韩分裂55年后双方的第一次首脑会议，并达成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南北共同宣言》。（事实上，朝鲜方面对“阳光政策”这个名字并不喜欢，因为这意味着韩国是太阳，而自己是路人，这没有体现他们想要的平等对话。）  南北共同宣言 金大中和卢武铉都是“阳光政策”的重要制定者和推行者。2008年新总统李明博上台后，开始提出一些对“阳光政策”的批评，他批评南北合作基金就是在“对北送金”，而且双方的和平对话并没能使双方建立军事上的互信，对消除军事对抗的贡献远未达到预期效果。 李明博及其继任者朴槿惠一改金大中和卢武铉之前的做法，采取强硬的态度处理朝韩问题，他们声称：韩国应该停止单方面无原则的政策，只有在朝鲜承诺放弃发展核武器后，双方才能继续对话，朝鲜才能继续获得来自韩国的经济援助。 李明博说：“我们已经准备好帮助朝鲜走自我开放之路，但条件是朝鲜完全放弃核武器。仅仅是核结冰是不够的。”  在“保守派”李明博和朴槿惠执政期间，朝韩关系陷入紧张，一度引发了天安号沉没事件和延坪岛炮击事件等事件。双方的紧张关系直到“民族派”领导人文在寅上台才有所好转。 2018年昌平奥运会期间，朝鲜曾派出大量运动员和啦啦队前往韩国，此事在韩国引起轰动，一些韩国人对此事的关注甚至超过了奥运会赛事。 随着自称“保守派”的尹锡悦的上台（他曾承诺当选后会特赦李明博和朴槿惠），朝韩关系会如何发展，还有待进步一观察。但总的来说，李光耀晚年所认为的“在可预见的未来，朝鲜半岛的形势估计将保持不变”这一观点应该是准确的。 注： 天安号沉没事件：2010年3月，韩国天安号护卫舰，在海上巡逻时，突然沉入海底，舰上46名官兵死亡。韩国认为该事件是朝鲜所为，但朝鲜则称韩国这是栽赃捏造。 延坪岛炮击事件：同样是在2010年，韩国在延坪岛进行军演，引发朝韩双方交火，双方都声称是对方先动的手。 本文主要参考资料： 《李光耀观天下》 李光耀 《美国的全球战略》 基辛格 《日本还是第一吗？》 傅高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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