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护记:满眼的蝴蝶飞来了 给老爸洗脸,他不让,自己一双大手在脸上抹几下就好了。给他洗脚,也不让,用劲拦住我(哪来的劲)。他是不好意思,其实我比他还不好意思。 我问擦脚的毛巾呢?他说洗脸的就是,胡子眉毛一把抓。21床四十岁多点,是脑溢血,瘫痪在床,他老婆在餐馆做清洁,上九对九的班,一分一分赚。白天他大哥陪护,一把屎一把尿,一口饭一口水喂。他大哥去了门外,他就会大哥大哥地叫喊。 那天,病房里安静了下来,突然听见他长啸一声:对……不……起啊! 老爸吃完药,叫我老妈,说你快看快看,好多蜘蛛飞来了。 老妈着急,忙回他,看到了,是蝴蝶,满眼的蝴蝶飞来了。 天使叫小高,叫小李,叫小王……叫人间好多的名字,会给躺在床上的人剪指甲,刮胡子,梳头。 老爸可以下床了,扶着窗沿,头朝窗外东张西望,看新鲜。 远处,一座正在建设的楼的顶上架了一个塔吊,左右来去,墙外的电梯上上下下运送着砖、瓦、水泥。 我看见了,电梯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又顽强地爬了上去。 相信每一个归去的人,都是被一束特别刺眼的光带回去的,他先是看不见,后来看见了。因为光,有无处不在的柔和。 69床的一个老人,白天黑夜不停地骂他老伴,骂他女儿,凑在她们的脸上骂,他老伴叹息,说骂的真是太丑了。 赞美和咒骂,在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的意识里,其实是没有界线的。但为什么选择咒骂,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舍不得。 对啊!是舍不得!并且强烈,因为对于生命,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半夜下起了雨,那么大,那么多的雨落到人间,那么多的湖都盛下,那么多的湖都盛不下。 老妈说她做了一个梦,瞎八乱的梦,双腿朝墙上拼命蹬。醒来,发现自己的脚流出了血。她说到现在还痛。陈永祥,黄石人,原大冶钢厂工作,现做销售,把钢运到江浙去卖,卖不动的时候,歇下来写诗,以为诗歌会带来运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