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与伦比的爱——记《平凡的世界》
“为什么我的眼里时常蓄满泪水，是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一一艾青的这句诗很好的诠释了《平凡的世界》给人的感觉。如果你曾经于喧嚣中独坐，于寂静里痛哭，于日日惨淡无常中想要放弃，那么请听我们讲述这个平凡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中发生的挣扎与觉悟。故事横跨于六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国家变革之时，围绕渭北高原黄土地上的各类人物展开。其中农家子弟孙少安、孙少平俩兄弟的成长与感情两条主线贯穿始终，下面我将重点从这两位人物即孙少安、孙少平俩兄弟的情感历程为主切入点讲述。
先说少安。少安同七八十年代大多数赤贫穷苦的农村大家庭里的孩子一样，自小便懂得承担起生活的苦难。在书中，被长辈们经常夸赞是“这娃娃将来是个好受苦人”。城里人夸孩子夸学习，而乡里人夸谁家孩子就会夸这娃能吃苦有担当。就像所有童话里写的，有担当的王子，上天一定会让他遇到他守护的公主一样，能吃苦有担当的少安从小便被安排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润叶。田润叶比他小一岁，是田福堂家的掌上明珠。田福堂是田家圪崂的村支部书记，润叶她二爸田福军是黄原地区专员。润叶小时，春天和少安去刨土里刚发芽的“蛮蛮草”吃，夏天跟着少安哥去东拉河疯玩。那时候多好呀，一个个男娃娃、女娃娃，大家都脱得一丝不挂，耍水，互相给身上抹泥巴。往往一个夏天过去，都晒得跟黑炭一样。秋天，少安又带上润叶摘野崖上的酸枣……待到冬天，天寒地冰，哪也去耍不成，好的和一个人似的俩娃成天在一个炕头上打闹。就连吃饭，都是谁家做下一顿好饭，一定要给另外一个娃端一碗才行。俩人长到七八岁，上学的年龄到了。润叶穿上花衣裳扎起羊角辫，收拾的干干净净去上学，少安这时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每当润叶在他家土墙外头喊叫他，给他递过来从她家偷拿的玉米面馍，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少安心里只有感激。他发誓绝不让任何人敢欺负润叶。少安在父母亲跟前哭闹，润叶也帮腔。俩娃娃从来不知道，过日子会这么难，为什么润叶可以好好去上学，而她的少安哥却不行？少安父母最终同意了少安上学的请求，而小少安第一次，隐隐约约知道了他和润叶的不同。生活，生活连饭都吃不上还敢奢望其他？如果有一天，人要强硬于生活，那要么被生活一巴掌呼到脚底下，要么肯定是要付出比生活给的压力苦百倍千倍的努力。小学六年，少安最终以全县几千名考生中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他和被同学们戏称为他“媳妇"的润叶一搭里走了六年，他处处护着她，和欺负润叶的男生干架，给她讲题，就连考试也偷偷给她看答案。润叶呢，不光经常给他偷偷带吃喝，还用不熟练的针脚给他缝他惟一的烂裤子。现在，他也知道，他的学生生涯随着那张录取通知书的到来也要终结了。路遥先生写的好，他说，当我们还是小孩子时，一个人和一个人可能家庭条件上有区别，而孩子们本身区别不大。可一旦长大了，每个人的生活道路会有多大的差别呀，有的甚至是天壤之别。少安偷偷看着润叶坐上汽车去了县城上学，他知道他们终将各走各的路。“别了，我的朋友，我会永远记着我们过去的一切。从今天开始，我会开始我的农民生涯，做一个出众的庄稼人。”看到这里，我想每个人都会为少安抱之以同情。这么厉害的少年，能力人品一流，可是上天偏偏就给了他一幅烂牌。确实，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但往往，正如鲁迅先生说的，真的勇士是看透了生活的苦难而能从中开出花来的人。他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一命运的安排，却发誓要把弟弟妹妹供着上大学，甚至出国留洋。他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男人。可是对于润叶，他不敢赌。他怕他害了她。他的润叶，现在已经是一名教师，公家人了。他从来不敢想让润叶做他的媳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他连想起都不敢想。童话就是童话，童话里王子和公主在一起了，童话在生活这里，就是个笑话。不可能的童话让现实中勇敢的公主继续续写了，我们的少安，被巨大的幸福一瞬间砸晕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顺着公路从石圪节走回到双水村的。一路上，一股巨大的暖流在胸膛里汹涌澎湃，他手里握着那封信，感觉着整个世界都对他眉开眼笑。一直到回到那个土墙围着的一贫如洗的家，他才狠狠惊醒。他一个泥腿子，浑身汗臭，几月洗不上一个澡，他又怎么给他親愛的润叶幸福？少安说不出那个“不”字来，他怕他看到她伤心而使自己也心碎。润叶找他，他"受戒”样的躲开。他越来越清楚地知道，他要是答应了润叶那就是把她害了。这世上如果有一种爱叫退缩叫守望，那少安便是了。他守望着他亲爱的人，只盼着，她能飞到属于自己的天地，获得自己的幸福。而我，永远会像爱护妹妹一样热爱着你，我的润叶。这样有情有义的润叶，这样有情有义的少安，他们的下半场，连路遥先生也不能随便串改命运让他们在一起。就是这样，命运往往给了我们希望，然后又一巴掌把它掐灭。命运女神收回了她觉得是奢望的赠予，转个身，却赐予了少安另一场缘分与运气。少安遇上了一个合适的山西女子秀莲。他一见面，就看上了这姑娘。身体好，人样不错，活也都能干，是他想象中的媳妇的样子。夫妻夫妻，现实中就像拉车的人。一个在头一个在后，共同让这辆车平稳前进，讲究的是配合得当，可以共同进退。显然，少安家这辆沉重的破车需要一个可以共同把舵的人。我还能说什么，我能说他懦弱无能吗？他连敢赌一下的心都不敢有。他低估了润叶的决心。可是，没有经历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的人又怎么能明白他不敢让仙女似的润叶和他共同吃苦的心。生活就是如此清醒又无奈。他只能在和他一样一样的人群中寻找那另外一个可以和他共同对抗命运的伙伴。中华大地，渭北高原上，像孙少安这样仅仅是为了生活已经拼尽全力的人太多了。人生短短几十载，关键的几步却挣扎于命运之手一次次的考验与嘲弄。孙少安这才领叫了几步，下来的几十年生涯中，命运还将会以它更强辣的手段考验这个乡里汉子，这个好受苦人。八十年代初，国家政策的放开，为少安和秀莲这样的年纪人创造了机会。一个可以致富改变贫困命运的机会一一经过同学帮忙，少安开办起了双水村第一个砖厂。这个一次次被击倒又一次次站起来的男人，他终于用他从小被刻于骨血的受苦走在了与命运叫板的路上。像大多数人经过的，少安挣了钱，成了县上表彰的万元户。他骑着大马游街，经受万万千千羡慕的眼光。他继续扩大砖厂规模，却上了当受了骗一一请的烧窑师傅是个水货，一把火点下去，不光把前面挣得赔了，还倒欠了几千块外债。他经过一段时间的一蹶不振，在各种巧合下又重拾信心开始新一轮的折腾。这一次，我想，少安已经完全明白了命运的起伏，打你一巴掌，给你颗甜枣，再打你一巴掌，继续给你更大的甜枣。可是路遥先生所写的这个命运之手太狠了，他抽出了少安这一生最重的一巴掌一一秀莲得病了，肺癌。先生的笔触记录到这里就停了，我们无法畅想少安的以后，我的心里不是滋味，我简直要为之痛骂哭号，我哭不出也叫不出，可是真的生活，人来到世上，难道不是受苦来着。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像少安，平静地一次次妥协，养伤，再一次次抗争。
那少平呢，是否也像他哥哥一样，顽强执着于生活的重压中？是的，孙家的几个孩子都被老实的父母亲教养的很好。孙家，就像是大地上万千小草中的一员，野火烧了一次又一次，次次都能绝处逢生。少平，较之他的哥哥，更是具有了一种唐吉诃德式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无畏精神，坚定的走在自我主宰的路上。少平怎么说，整部巨著，最具有小人物那种闪闪大光茫的人。他的身上，折射出真正的打不垮击不倒，永远强硬永运善良永远执着的人性之光。对的，田晓霞、田润叶，田家的这俩仙女似的姐妹同时看上了孙家的俩兄弟。有一种物理学上的说法，叫同等能量份子不管离得多远总会有相吸的那一刻。他们就是了。田晓霞、孙少平，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贵为地区大员之女，一个贫若草芥的乡民之子。因为少平的努力，他们成为了初中同学，从此也结下一段美缘。孙少平穿着短到半截的裤子，袜子也只剩脚腕上的一点，鞋里面早就没了袜后脚跟。可这又怎能阻挡他一颗敏感的正直的心。他处在当时文革的洪流中，却能静下心认真从书中寻找生命真义。每每他一个人逛遍原西县城，寻得一本本在当时看来是禁书的书《红岩》、《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牛虻》还有親愛的晓霞带来的《参考消息》等，他偷偷的贪婪的读着记着思考着。晓霞因为身份关系可以接触到一些他们接触不到的东西，她带给了他新的世界的钥匙。每当看着他和晓霞就一些时事交谈，思想上的交融，我都觉着我似乎也在身边陪着他们，也参与着。这个被人告密课上看闲书思想不端正挨批评却又一转身救了告密者的少年。这个温暖了和自己一样贫穷自卑吃不上“非洲黄馍馍"的少女郝红梅的少年。他的人生和自己的哥哥是那么相似却又截然不同。较之哥哥，他从书中汲取了更多的精神以助长了自己的精神。人，只要精神不死那便永不可能倒下。高中毕业，在学校里见过世面（和晓霞代表原西县去黄原地区参加了革命故事调讲）的少平决心出走农村，去城市打拼（卖苦力当小工）。此时，晓霞已经考上了黄原师专。命运的列车似乎让两位学生时代的好朋友再无交汇的可能。但是不要忘记了，书给少平带来的精神上的能量。总有一天，那个和他有着相同震荡频率的人还会回来。少平邂逅了晓霞，《王子复仇记》，他和晓霞共同爱看的莎士比亚的故事。在电影院门口，她看着衣衫褴褛的他微笑，说，我以为这是在做梦。他握了握她的手，说，是……我也这样认为。不知道为什么，少平并不为自己这身破衣服害躁，相反，他觉得穿这身衣服见她“正合适”。别了经年，他们还是彼此那么熟悉。他们此刻正走在原来熟悉的路上，熟悉的感觉，熟悉的人。真为他们高兴。一个揽工小子，和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大学生，地委专员的女儿。一切，美得不像话。他们约好，每两个星期见一次面。这样，晓霞又可以给他带书了。晓霞准备了很多书，可又狡猾的决定，每次只给少平带两本。这样，他就不会不能按时赴约了。这一周，正好是他们约好的时间。晓霞从上午就有点心神不宁。怎么说，像是一个等待幽会的人。尽管现在的他们只是比同学稍微熟悉一些的朋友。少平如约而至。这一次，他穿一身笔挺的新衣服，脸干干净净，头发整整齐齐。他看着惊讶的晓霞说，我穿了一身不合乎自己身份的衣服，但这纯粹是因为礼貌的原因。晓霞无数次的想过少平和周围人的不同。是的，他是没上大学，一天天给人扛活，可是这个人身上，怎么就没有平常人认命式的自卑或者是麻木。他不愤世嫉俗，也不高谈阔论，他的身上涌动着一股深沉的平静的安宁，好像任凭什么击打上去都不会动摇。这是什么？比书本知识的魅力还要大。晓霞想了又想，也只有那些经历过岁月洗礼的文化的沉淀可比了。少平的身上，隐然已经有了一种沉淀的感觉。他的正直而富有侠义心肠一一当看到远房舅舅不小心蹭伤了阳沟大队书记上梁的过门石，他不能做到视而不见（盖房讲究，过门石上不能磕碰一点，更不能沾血）。仅仅是因为书记媳妇，那位让人尊敬的阿姨察觉了他以前的书生经历而把他从扛石头的小工调到钻炮眼子的轻活上。当他看到包工头欺负那和他妹子兰香一样大的小翠，他领着小翠结算工钱，同时把自己扛石板挣得那100多块也全部给了小翠。小翠说，哥，我有了钱肯定能回家了，我爸再不会赶我出来了。少平点头，尽管，他不知道没有一切的他晚上能上哪落脚。是啊，得罪了舅舅，他失去了第一个落脚点。得罪了工头，他失去的何止是落脚点，他连还能不能扛活养活自己却难。那些败类就见不得他这样清傲的人，从不服软，也从不自卑。他已深陷泥泞却从未忘记了书上义理中的大道义。晓霞喜欢这样的人。少平失踪了。那个年代，没有现代这样多元便捷的联系方式。少平自从最后一次还了晓霞的书，他忙于重新找活，晓霞也要实习去了。有半年多，他们失去了联系。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肯定还在黄原。当晓霞找到少平时，少平正在工地上拉水泥板。结过几层伤痂的背上身上流着肮脏的汗泥道。晓霞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把她分配到省报当记者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少平。记者？这对孙少平来说，是记者田晓霞报道的第一条消息一一一个让他震惊的新闻！少平几乎要哽咽了，是的，她要远走高飞了。他再一次认识到，即使他和她近在咫尺，可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却永远是那么的遥远。他清理了身体，换上那身笔挺的衣服，他要请他的好朋友晓霞在黄原最好的饭店吃饭，为她庆祝。饭后，穿过梧桐树汉槐洒下的浓密阴凉，他们来到了他们的老地方。“一位女同学叫他出来，他出来了，那女同学在教室过道对他说，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说，十年后咱俩再见一次面吧。""女的说，因为我想知道十年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些年，我一直喜欢你……"晓霞自顾自继续说下去，“那男的怅然若失地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面呢？"“十年以后，五月二十九日在大剧院那排圆柱子下。那时，如果我的面貌很大，你就凭我那时候的照片来辨认我吧！”“好吧！那时，我肯定也是个知名人士，反正我会乘着我的小轿车来的。”少平沉默了。一把抱住了晓霞，他爱的人。她头埋在他胸前，深情地说，"两年以后，就在今天，无论哪里，无论我们干什么，我们都要赶到这个地方来再一次相见……”看到这里，我忍不住哭了，为他们的相识相知高兴，也为着自己深切的悲伤。想起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我大概是爱着晓霞这样的人的。可是，我们这辈子估计是做不了晓霞少平这样的人了。可是，你知道的，命运会藏在暗处，冷不丁的给人戳上一刀。这无情的天眼下正瓢泼大雨，洪水泛滥。记者田晓霞申请去了抗洪第一线。这一切是正在大亚湾煤矿厂盼着与晓霞相聚的少平不知道的。少平当了煤矿上的班长，也有了一些资本，距离他们再见面的日子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幻想着，给他親愛的晓霞准备点什么。虽然他不是一个俗气的人。但是一想到晓霞，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她。“孙少平速到我处田福军”一一当他收到这封电报时，手上正拿着洪水播报的新闻，新闻后附则一条消息：本报记者田晓霞同志报道完此新闻后，因救人牺牲于一线。因救人，牺牲！少平想着，他的晓霞是会游泳的，她在学校时游泳一直不错……少平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感觉到痛不欲生，他想立刻找到她，哪怕就此追随她而去。我听说，路遥先生记录到此处，心痛的把手里的笔都给扔了。眼望着窗外，泪水阵阵濡湿。那又能怎么样，佛家里说，得到只在一瞬，失去也在一瞬，一转身，沧海桑田。无常本就是天道的真面目，弱如草芥的人又能如何抗衡？ 故事讲到这，也该结束了。最精彩的片段已经演绎过，余下的还有什么？可是我想说，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中，少安、润叶、向前、秀莲，还有润生、红梅，金波和他爱了一生却再未逢面的藏族姑娘，少安、晓霞，他们这些人，他们炙热而纯洁的愛情，在时间面前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他们对待这片土地、这些亲人们深沉的爱又是那般亘古流传。他们的爱无与伦比，面对生活，我想，他们是最有资格说一声“这个世界，我来过、爱过、拼搏过，这一生值得了。”是的，愿读此书的我们，如他们，这一生，无与伦比，不付此生不付卿。 
作者：阿雅，八零后文青。蓝田人在西安，看书养娃，闲暇之际斟一杯清茶，捡拾当初的一点文学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