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轰鸣,浓得化不开的黑夜顺着山道呼啸而来。一阵歌声飘过,“看我,只许看我,以夜为名拥紧我……”唱歌的人声音飘渺,和着机车狂躁的轰鸣,整个山道仿佛都在战栗,都在……匍匐。鱼幼微的飞卿,你在哪里?机车上的女子回望夜色,玄铁色的盔甲下一双与暗夜同行的眸,散发清幽的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是的,我给不起。我从来都是一个不允许犯错的人,我自己。给不起你幸福的,快乐的,那便帮你找到。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幼微的良人。”那骑士在玄色机车上看我,似在问我,去哪里去哪里……那天,阳光明媚的像黑夜里夺目的五百瓦白炽灯。幼微说,好,都听你的,你说让我嫁谁我便嫁谁。幼微说话的声音平静,眸光也平静,像清可见底的湖,一片死寂。这个父亲死后一直照顾幼微和母亲的人,飞卿,像父亲一样的年龄,像父亲一样的作派。你是不忍我鱼幼微天纵聪慧而自甘堕落教我诗词歌赋么?你教了我那么多风花雪月的赤子纯情,你顾怜着我孔门之后苟活于勾栏瓦肆,你便教我,如父亲般教我,让我才情绝代。你要我称你为老师。十岁当时,我写“红英只称生宫里,翠叶那堪染路尘。”于是,你,便搜寻三年,挑遍长安,为我择状元李亿为婿。你看不到我的心,难道,你也没有收到我亲手给你修的书信么?他的世界说,给你世间幸福。好,我会俗世幸福。他的世界说,给你世间完美。好,我会此生完美。有时真羡慕那些命运多舛的人呀,命会给了他们多大的苦难,那后面必会回报他们多大的喜悦。而我,飞卿希望我只是平平常常的欢乐。好像是有一点才华,那又怎么样。生命平淡的在规则的河里流动,一波死水。纵然心比天高,又怎么能翻越这骨子里从小便打下的世俗枷锁。飞卿的枷锁。没有痛彻的改变,没有绝佳的本事,可不就是错,就是平平常常的欢乐。他们说你那么好,状元夫婿,倾世容颜,才情横溢。人生赢家,还缺什么,不满意什么?!他们不知道今晚上肆意妄为的心,不明白人除了这些还有许多许多的风景和意义。一一“如果知爱有罪,那么我认罪,从此视死如归。我只有一世。这个桀骜的坏小孩子不愿意后悔。她想和你,我的飞卿看遍风景再谈生的意义,以及死的豁达。飞卿,你希望的世俗的名份欢乐,我真的不想要。你给的,我不要。我,只想要你,哪怕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随侍立于你左右,陪着你,我的老师。你怜惜的说,我老了,你比我长了三十岁。可是,我不怕,一天都不怕。你为我写了那么多诗,与我唱和,为什么,你还不如幼微一一这个小女子勇敢。没有实力才会说平淡是真。当你有站在云端之上的实力,平淡烟云皆是风景。我,只想要和你春时赏花夏时观雨秋看高阳冬窝暖炉,作一对儿平凡的赌书泼墨之老夫妻。于是,我便听你的,我从此便去过平平淡淡的欢乐。但是你,应该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平常的欢乐也才过了三个月不到,我便不容于你选的,状元的悍妻。你们这些男人,表面强悍,其实,骨子里是一样子的自私懦弱呀!天已然弃之于我,而你,不会与天抗衡。你做的,只能全当出一口闷气解心中愧疚。 三年之后,我竖起他们说的艳旗一一“咸宜观诗文候教”。哈,众才子一如过江之鲫,蝶恋蜂狂。飞卿啊飞卿,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各不相干。下次再见,谈笑风生不动情。下辈子,不,这辈子让我绕开你吧,不要再相见。我和你,只能在梦里、诗里遇见了。所爱之怯懦,那便让我从此活成少年时代的向往,鱼玄机自己。有学问的女人可以做些什么?我不喜欢做人家的妻子,不喜欢做妾侍,不喜欢做妓女,不喜欢做尼姑,我舍不得我的头发嘛,所以只有做女道士了。我入道门,只不过是想成为我自己,一个独立自主的女人。他是十步杀一人的游侠儿,上天垂怜,我终于碰上了和我同频的人,一个真正有骨头的男人。你们,你和商隐,只配写些花间酸词,喝点残酒,多愁善感,一辈子在女人裙下寻找慰籍,不堪所负。可是我知道,这样的男人固然令人钦佩,可你很难期望他会留在某个人的身边,只属于一个人。我还是一个人,把盏望月。所幸,我也有了一个需要我照顾的人,绿翘。我写“月色苔阶净,歌声竹院深。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你和“幽鸟不相识,美人如何期。徒然委摇荡,惆怅春风时。"我写“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是啊,十余年了,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你们都走了,没担当的男人和有胆气的男人。那就让我,在这命运多舛的世上把自己活成一个男人,雌雄同体,自此,成全属于自己的惊喜。这个世上,还有翘儿,她叫我姐姐,姐姐的惊喜。二十四岁上,我遇上了乐师陈韪,一个没落的贵族。算是我的半个知音吧,他的才华他的曲乐,配着我所作之诗词,真是太动人了。他还儒雅幽默,经常一语未完,逗的我和翘儿前俯后仰。我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也是贪恋着我的皮囊,还有所谓的才名。我已经不再年轻,虽然二十四岁的女人在他们眼里,是熟透的蜜桃,风情万种貌似任君采撷。这个人是太让我喜欢了,但我也只是,一段时间的喜欢。对一个漂泊半生情欲之海的老灵魂来说,你们男人呀,只要我招招手便会扑倒于裙下之宠,伴榻之臣。谁人不是?!我应邀出门访友,对翘儿说,但有客来,勿开门迎客,只云吾在某处。我错判了,来的却是那个,让我和翘儿高笑大笑之人。翘儿说,她有了乐师骨肉,她要随了他还乡嫁人。此生,我已了无生趣,惟一所爱便是她,绿翘留我的那一丝丝如单纯稚子的依恋。可她,却口口声声“若云情爱,不蓄于胸襟有年矣,幸练师无疑。”到了此时,她还骗我罢。教了她那么多年,为什么到现在她还看不透没学会?或者,她压根就不想学我,一个苦痛挣扎之人,长不大的孩子。我只是想听,她一句道歉的话。哪个孩子年幼之时不曾被人骗过。只要她道歉,我便还是爱护着她的好姐姐幼微。绿翘倔强的不叫我幼微,口内只云甚么"上达三清,必告于天……”我手持长鞭,酒气熏天。我要打,打醒这个看不透男女情爱的愚妇蠢货!望着狱墙外的冷月,我隐约听说,飞卿他们一众诗人才子上书欲救我出囹圄。崔柏候也来了,他纵马欲劫我于法场。我笑了,“你们男人喜欢来就来,走就走,为什么不问我想怎样?”“云峰满目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一一机车上的女子出声,一句句诗中豪气响彻山道。那骑士载着她,绝尘而去。泪,终于是落了下来。烈焰的,余烬的,不朽的,冥冥中的一一追爱的孩子鱼幼微。作者:阿雅,八零后文青。蓝田人在西安,看书养娃,闲暇之际斟一杯清茶,捡拾当初的一点文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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