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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文||思念故乡是一种兴奋,但更多的是一种折磨

 乡土蓝田 2022-03-28

异乡漂泊五十年,鬓染霜花落根难,
又见窗外灯影斜,泣珠湿枕尽凄然。
是的,思念故乡是一种兴奋,但更多的是一种折磨,往往半夜半夜睡不着觉。我已七十多了,经常头晕、头混,好像日子不多了,于是“最后一眼”故乡。
回到了辋川,哇,故乡的山水比以前更美、更亲了。蓝莹莹的天,绿油油的山,清湛湛的水,耳边的老陕话儿干脆脆,心中是丝丝缕缕的情愫。
爬上了山崖,又一次在二老坟前道了愧疚,便急切地走到了我的老房子前,她装了我太多的故事和难以忘却的回忆。她是那么地陈旧,锁着的两扇门上,蜘蛛网把缝隙布满了;门下的口子可钻进去小动物,真不知冬天房内可钻进去多少冷风,当年的夜晚全靠热火坑了。过去还不觉得她破烂,如今真不可思议,武印堂原来就住这房?!然而老房子是老了,但我依然深深地爱着她,我不也是从一个娃娃变成了一位老人了吗,我们都老了,都满目苍苍。
这本来是典型的农村三间大瓦房,是与老大分家后,我与两位老人和弟弟住的。当时分为三家,是为了关照弟弟年小上学,后又给他找媳妇、结婚。在给弟弟办结婚时,我在单位借人三百块钱,做了三年的还款计划。谁料后来竟闹矛盾分了家,各人间半房。两家门挨着,人心亦远了,一堵墙隔断了兄弟情。想起来,总归是日子紧巴的原因。


面对老房子,我想起了有一年我在县城南关买东西时,突然听到了“咩咩”的羊叫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小时前我卖的那只羊在呼喊着我。而如今,面对主人的归来,老房子却沉默不语,一派凝重,我的心好难受。忽地微风吹来,房顶上的片片叶子飘落了下来。哦,我明白了,老房子欲喊无声,欲哭无泪啊!这落叶是她孤独与委屈的渲泄。不是吗,几十年来,没给她清扫、粉刷过,没给她以烟火的温暖,只有一把冰冷、生锈的铁锁。
打开了门锁,房内尽是灰尘、蛛网,地面上有从后门流进的洪水痕迹,那下水道堵塞了。我们的小隔房即原来的新房,已是一派狼籍:那芦围糊的顶掤早已塌了下来,四面墙上的贴画也都耷拉着。看着几十年前的火炕,我瞬间想起了当年我们俩口的甜美生活,还有老伴生儿子时的痛苦,以及半夜里儿子“哭饭”,我赶紧熬面糊糊,儿子没奶吃。
老伴撬开了我们结婚时唯一的家俱木柜,寻找着有无女儿小时的相片,我也翻找着五十年前我们的结婚证,那可是文物了,可惜都没有。开了后门,只见西北角的墙塌了个豁豁,那水流的痕迹,是老房子曾经的伤心和流泪。她有泪在后墙偷偷地流,而前面以昂然屹立,照顾着我的情绪,我对老房子肃然起敬。


临走时,我拍拍两扇门:“老伙计,对不起了,我们要走了,可能再没机会看你了。你如果有朝一日实在支撑不了,那就壮烈地倒下吧,你永远在我的记忆里!”说着说着,两眶是汪汪的泪水。
转一转整个老山村。当年我离开山村时,村里共有37户人家,全是土坯瓦房,那日子一家比一家穷。如今那个个房子完成了历史使命,安静地“养老”着。一眼望去,断垣残壁,没了昔日的袅袅炊烟与声声鸡鸣,似乎连小鸟都少来光顾,静谧中藏着一种凄凉,甚至是一种恐惧。沒有搬走的三户人家,自然显得孤独,真是狼来了都没人撵。走近了那一个个让人心酸的院落,瑟瑟风吹,片片叶子,几根杂草,一切一切都是无奈和伤感。一处处倒塌的墙壁,都是一面面镜子,折射岀当年生活的酸甜苦辣。
尽管五十多年过去了,但个个房子的老住户我都还记得,个个老房子内的老故事历历在目,几许惆怅,几许感伤,几许刻骨。
这是王叩叔家。霸气的名字并未带来日子的兴旺,反倒是那苦日子的故事可写一部电视连续剧。那婶子人很干净、利索,家里也收拾得整洁、亮堂,可这个叔,总是一身脏兮兮的,老是抹着鼻子,生产队里最脏的活儿一一到各家担“水茅化”(大小便)他干着,为了多挣几个工分。全村最大的一棵皂角树,近三十米高,树上结满了风铃般的皂角,树下则结满了纳凉的人们,我父亲就老在树荫下丢方。为了糊口,这树被伐了。大树倒了,人们散了,苦日子依然。大儿子去人家当了上门女婿,一个儿子惨烈地死去了,人们无不婉惜。我好怀念那棵皂角树,好怀念那树下的快乐,好同情大树下的这一家人。
买道叔家。这位叔不会做买卖,如掮木头、担木炭等,因而家里生活一直贫苦,村里沒多少人能瞧得起他们。不过,他与我父亲的关系还好,经常到我们家串门子,煤油灯下两位老人话儿不断。他家的六娘,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系着一条扑丁、退色的围裙,站在塄上扯着嗓子喊:“均平一一噢均平一一把你个崽娃子死到哪里去了?!”他们两位老人走了后,面对拥挤不堪的破房子,几个儿子相继去了渭河北了,都当了上门女婿,真是无奈。不过,那里起码吃粮问题不大,也有房子住。
 梅婶家。这个婶子平时总是一身破烂烂的衣服,一副笑盈盈的脸蛋,一腔慢悠悠地语调,几乎没有与人发生过争吵的事。人们平时可看到,她总是向邻居要么借一碗玉米糁,要么借一勺盐,要么借一灯煤油。其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小伙子与全村人相处很好,也十分勤快,奋力改变贫穷面貌,但当日子好转时他却悄然离世。留下的儿子有担当,带着他的妈妈去了宁夏生活,连续三代人与贫苦而战的故事!
 小伯家。困难年月,这个伯与村里几位老人一样,一脸的浮肿,谁看了谁心疼。他家的那位小妈,善良、慈祥的脸上布满了对日子的忧愁。其儿子下礼挑起了生活大梁,常年脚穿草鞋,腿扎裹缠,担木炭,砍木柴,贩宫灯,倒核桃,脚下走过了千万里山路,肩上磨出了千万条血丝。有一次他晚上路过一个古坟时,头顶上突然有唰唰地刨土声,瞬间头发竖了起来,一看,妈呀,阴森森的蓝眼睛一一狼!说时迟那时快,他马上爬上了一棵柏树上,天亮来人了,狼走了。等日子熬岀头时,他已熬得两鬓苍苍,头脑混淆,一棵高大而伤痕累累的大树。
根叔家、老四家、老五家、缠绪家……家家都有一本苦日子的经,个个老屋子里都装着几代人的故事。


站在了村边四下望去,过去的坡地全是白皮松树苗,满眼眶的绿波,徐徐拂来的清风里夹裹着洁净郁香的空气,我们心情忽地好多了。
随着改革的深入,山垴村的人们陆续搬到了山底下的一湾平地上,盖的全是两层小楼房,“人”字型的屋架顶,既利水又隔热,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青瓦白墙,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有当代的气息感,醒目的一笔。
我多年来一直想回故乡度晚年,可山上边太孤独,山底下又没庄基,真正成为无根的浮萍。忽闻蓝田要将老山村变为民宿村,我好兴奋,有望能圆我落叶归根的梦。可等了一月又一月,不见投资商的影儿,好焦急,好失望。
少年不觉家乡好,暮年深叹乡愁长。
乡愁,是一种难解的情绪,总使我在万籁俱寂的漫漫长夜里深受煎熬。
乡愁,是一缕缥缈的炊烟,总让我在千里之外魂牵梦萦。
乡愁,又是一棵没有年轮的大树,总励我故乡永不老去一一山垴,辋川,蓝田,我永远属于你!

特邀作者:原名  :武印堂 【现名武文】 故乡: 蓝田县辋川镇山底村山上队,1949年生,1968年入伍,1971年转业油田,初中半途,后当兵扛枪,转业油田。爱好写文章,部队、工厂锻练给了我新的生活,现退休闲赋常住河南省濮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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