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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忠贤||长篇小说《天堂画》连载中部第八章

 乡土蓝田 2022-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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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第八章

潘金禄的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规划,把三官庙的男女老少都给迷住了。

有人等不急了,问“潘县长,听你说的美得很,啥时候能实现吗?”。潘金禄脸上洋溢着激动,高兴地说:“有的咱们要在一两年内实现,有的十天半月就实现咧。”人群里的张二嫂说:“你说咱到了共产主义,都不做活咧,乃咱一天到晚弄啥呀,总不能连猪一样,睡了吃,吃了睡吧。”张驴儿高声说:“那还不好办,你就和我二哥,早上弄一回,歇歇,响午弄一回,再歇歇,晚上再弄一回,再歇歇。如果我二哥撑不住了,还有我哩么。”张二嫂刚要骂张驴儿哩,张翠兰接过了话茬,说:“你二嫂说来,人家看不上你乃毬,说是太小了不受活。”张驴儿毫不示弱,说:“你看二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这毬小是小,它的能耐可不小。不信你问问翠兰嫂子,上回她用了以后,连说了几声好宝贝呀好宝贝。”人们都哈哈地大笑起来,笑毕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说:“是不是好东西,弄出来叫大伙儿看看,到底是驴鸡巴大还是人鸡巴大。”几个爱开玩笑的人,就扑到了张驴儿跟前,把他压倒地上,准备解他的裤带哩。潘满仓见这么严肃的会上,还有人开玩笑,就高声喝道:“好咧好咧。一点塄水都没得,也不看看,咱这是开啥会哩。共产主义的会,你们就这态度?”潘满仓这么一说,几个正准备热闹的人,立马住了手,回到了自己坐的地方。潘金禄见这些人打闹起来了,也想说几句,可他虽然是县长,在三官庙里,他和这些打闹的人都是平辈,也不好太拿架子。正好,他也讲得口干舌燥的,趁着这机会,喝上几口水。见他爹制止了乡亲的打闹,就说:“咱们继续开会。刚才说的是咱县上的规划,具体到咱们队里,这共产主义咋搞,还得大伙儿拿主意哩。”

晚上,三官庙生产队开会,整整一个晚上,才按照县上的要求制定了三官庙向共产主义迈进规划。

第二天一早,三官庙召开社员大会,公布进入共产主义方案。会计柳继孝拿着方案,念道:

“根据县上的规划和我们三官庙的实际情况,我们村计划建设钢铁厂一个,年炼钢铁两百吨;建化肥厂一个,年产化肥一百五十吨;建水泥厂一个,年产水泥两百吨;建淀粉厂一个,年产淀粉一百吨;建食品厂一个,年产食品两百四十吨;建服装厂一个,年产服装十万套;建砖瓦厂一个,年产砖瓦四百万块。建影剧院一个,每周放电影两场;建医院一个,供社员们随时免费看病;建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各一所,年内扫除文盲,两年内,也就是六一年所有人员达到高小水平,一半达到中专水平;建澡堂一个,保证村民随时洗澡;建面粉厂一个……”

柳继孝刚念到这里,下面有人喊了起来:“一下子建这么多的厂子,得多少钱呀?”张驴儿接着说:“啥钱不钱的,不是进入共产主义了吗,咱们的是国家的,国家的也是咱们的。钱不够可以到国家的银行里拿呀。”张翠兰反对说:“你胡说啥哩,没钱了都到国家的银行里去拿,那国家得有多少钱,不乱套才怪哩。”张驴儿问:“看你这人,就没好好学习,共产主义是啥?”。有人问张驴儿。“你说是啥?”不等张驴儿回答 ,柳继孝用指头点着周围的几个人,说:“你看你们就不好好学习,共产主义是按需分配对不对。啥叫按需分配哩?就是你需要啥国家就给你分配啥。不信,你问问支书。支书,你说得是的?”潘满仓嘴里吐出了一股浓烟,笑着说:“就是的,就是的。”潘有贵若有所思,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咱们建这么多的工厂,单位,那得多少人呀?”潘满仓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说:“不是给大家说了嘛,到了共产主义,基本上都是机械化、电器化、自动化,都是人的指头操作机器生产哩。劳动只不过是人们解闷的一种需要。咱们也像城里的工人一样,上班的时候到厂子里上班,下班了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啥都不要钱,想啥有啥。”他突然发现,开会跑题了,就挥挥手说:“好咧好咧,还是叫柳会计赶紧给大家念咱们的规划吧。”

柳继孝接着念道:

“从现在起,三官庙实行共产主义全民供给制,施行标准和办法是:一、实行供给制的范围:三官庙所有的农民、工人、教师和学生。也就是全体人员。二、全民供给制的标准和具体办法:一个是伙食标准。做活的农民、教师、工人、中学以上学生每人每月五元,幸福院老人、小学学生、幼儿园幼儿每人每月四元,伙食标准由队里统一核算,不发给本人,由集体食堂掌握。二一个是服装和日用品标准。服装以国家棉布定量为标准,日用品根据需要适当发给,具体是,农民每人每年单衣两身,棉衣两年一身,衬衣两件,单鞋每年四双,棉鞋每年一双,袜子每年两双,肥皂两块,香皂一块,毛巾两条,牙膏牙刷每人每月一支;幸福院的老人和学生标准稍低一些;工人比农民每年多一套工作服,多两条肥皂;村干部和农民的标准一样。三一个是津贴费标准。农民每月一至三元,做活多的重的多些,做重体力活的工人每人每月八元,轻活的两元,村干部不管做轻活重活都是三元。对革命有贡献的人或干部每人每月加一块,咱们村给满仓支书每月多一块。”潘满仓立即打断了柳继孝的话,站起来说:“不不不,我还是那意见。虽然打了几年日本鬼子,丢了一个胳膊,但不能因为这,就比旁人特殊多拿钱,这一块钱我不要。”张虎娃站了起来,高声说道:“乡亲们,我说一句,满仓叔多次说了这话,我们就尊重他的意见吧。让我们为满仓叔的共产主义高尚精神热烈鼓掌。”说着,他带头鼓了起来。屋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只有樱桃撇撇嘴。上次她爹来看她,食堂吃饭没给她爹加肉菜。后来修水库和金福为护集体的牛挨了冤枉被批斗了,潘满仓都没出面,樱桃对公公有了意见。

就这样,三官庙宣布进入了共产主义。

不到两天,蓝山县的所有公社争先恐后宣布进入了共产主义。

刚进入共产主义蓝山就乱了套。听说杨庄刚一散会,社员们撒腿就跑,奔到公社商店。见什么拿什么。商店货物被洗劫一空后,那些没抢到财物的人冲进地主家,把地主家的东西全部掏空,连女儿放在枕头下的裤头子、奶罩子也被拿走了。还有人明目张胆地抓鸡,杀狗,谁也不说。更绝的是,张庙公社有个张秃子,跑到公社幼儿园,把刘兴贸在幼儿园的儿子抱回家,说自己一直想要个儿子,偏偏老婆就是生不出来。都共产主义了,旁人的儿子也是自家的儿子了。刘兴贸也不是省油的灯,急忙地跑到张秃子家里,拴上门,非要和人家的老婆睡觉。刘兴贸的老婆不愿意,张秃子说,都共产主义咧,啥都是大家的,老婆也一样,咱俩弄出个儿子来,叫我老婆看一下。两个人为这事打闹到了公社,公社书记抓着头皮,说:“孩子领养回家,没问题。但老婆能不能共用,我吃不准,叫我请示一下县领导。”他给县委书记潘金禄打电话,把这事一说,叫潘金禄臭骂了一顿。

抢归抢,闹归闹,丝毫没有影响人们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热情。整个蓝山县都沉浸在庆祝共产主义的欢乐海洋中。县政府门前的大街上,人山人海,连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口都挤着人。不时地有人在街上点燃着过年才燃放的鞭炮,县机关已经抬出了大鼓和锣鼓家什,“咚咚仓仓”地敲打起来,人们都抢着上前,想甩开自己的臂膀表达一下自己心中的喜悦。手上没东西敲打的人们高兴地喊着叫着欢呼着,不管是工人商人市民还是农民,也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家一见面都兴奋地拥抱着,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拥挤的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挥臂高呼“共产主义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口号,街上的人就跟着呼喊起来了,声音高亢激昂,震荡着蓝山县城的房屋、树木和电线杆子,也回荡在蓝山县城周围的山山岭岭。县城附近几个公社的社火队很快就进了城,走在最前面的人打着横幅,上面写着“胜利跨入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永放光芒”的巨幅标语,后面紧跟着锣鼓队、彩旗队、高跷队、秧歌队、旱船队、舞龙队等。耍社火的人使劲地敲打着手中锣鼓,做动作的人不断地变换着夸张的动作,都想把自己兴奋的心情表现出来;更多的人自动挤在了两旁,把街道中间留给了耍社火的人,自己就站在街道两边的铺子门口,不停地高呼着口号,或者用力地鼓掌,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融入到这欢乐的海洋里。

县城跟前的社火耍了不长时间,水陆庵公社的社火队坐着拖拉机、牛拉车就来了。他们一夜没睡,拖拉机箱板子两边贴着“共产主义好!”、“毛主席万岁!”、“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等标语。公社社长常贵阳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个指挥棒,指挥着游行队伍的变化,敲打锣鼓和社火的花样。跟在他后面的就是三官庙社火队,他们把一面打鼓架在架子车上,两边有两个人推着,潘满仓和张虎娃站在架子车辕上,潘满仓头上的白发在刚刚升起的太阳下闪烁着亮光,两道白白的眉毛兴奋地上下跳跃着,他挥舞着右臂,看看大伙,用手中的鼓槌在大鼓的边上轻轻地敲打两下,随后所有的锣鼓家什便一起跟着他敲打起来,“咚咚仓仓仓”的响声犹如巨大的爆竹一般,和人们的口号声、欢呼声混合在一起,震得人的耳鼓忽里忽外的煽动着,有的老年人嘴里一边哈哈地笑着,双手忙着捂住自己的耳朵。耍高跷的队伍里,分成了武跷和文跷,潘有贵老汉和平日里不喜欢动弹的男人扮演着戏角里的刘备、关羽、许仙、孙悟空、猪八戒等,张翠兰、张二嫂等人则扮演着白娘子、小青、白骨精等人物,一边在街道上行走,一边表演着《桃园三结义》、《断桥》、《三打白骨精》等情节;柳继孝、张驴儿等青壮的男人则扮演着武跷,一边走一边翻着跟头、飞翼子、腾空跳跃,动作惊险,花样翻新,看得街道两旁的人不停地鼓掌,喝彩着。跟在高跷队伍后面的依次是秧歌、舞龙、旱船、竹马子,他们身穿古装戏服,手执彩扇、绸巾,柳继孝手里拿着个大喇叭,边走边唱:

  公社社员笑呵呵,共产主义没麻搭

  住着楼房安电话,有鸡有鱼有鹅鸭

  穿着绸子挂缎子,骡马成群满院子

  咱想啥来就有啥,共产主义美扎啦……

他们边走边唱,一会儿绕着圈子,一会儿走“8”字,边扭边跳,时开时合,有几个小年轻扮演着小丑,他们忽而跌扑在地,忽而迅速跃起,时不时地做一些既惊险又滑稽的动作,逗得街道两旁的人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不止。

耍着笑着,走着,社火队伍来到了县府大院门口,门口摆着几张桌子,桌子上边下边摆着吃的喝的,谁想吃想喝,上去拿就是了,没人管你,也没人说你。潘金禄和县上的领导们,高兴地看着,指点着,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潘满仓看到县上领导们看得很是开心,就带头急促地抡起大鼓槌,其他人一看,知道白头独臂支书要变换花样哩,就跟着大鼓炒爆豆似的敲打起来,耍社火的人听到变换了的鼓点子,立即在表演上不断地翻新着花样,动作也越来越繁多,柳继孝领着几个年轻人拿出了他们的绝活儿,在表演阵势上变出了大小篱笆、巡回插花、里外罗城、控回门等,在表演技巧上,做出了堆山子、拉骆驼、叠罗汉,抱日头、蝎子爬等等高难度动作,赢得了四周震天般的不断喝彩。旧社会,柳继孝也表演过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但表演几下子就累得气喘吁吁。今儿个也不知是咋的,他虽然也大喘着粗气,嘴里不停地吐着白雾,但似乎浑身有劲儿了,潘满仓示意他歇下,他却示意还要耍一会儿,潘满仓就放慢了手中的节奏。就在这个时候,跑马公社的社火队,敲打着锣鼓,插到了他们的队伍里,潘满仓看到也耍得差不多了,就在鼓边上“帮帮帮”地敲了几下,三官庙的社火队“哗啦”一下收了场,退出了县府大院门口的表演场子。

潘金禄见三官庙的社火歇下了,就一手端着一个大黑的瓷碗,走到了潘满仓面前,说:“爹,累失塌咧吧,喝口水歇歇。”他把一碗水递给了潘满仓,把另一碗递给了张虎娃,又跑去给其他几个人端了几碗。潘满仓突然问潘金禄:“你们大院西边那几排小平房还在不在?”潘金禄不知道潘满仓是啥意思,疑惑地说:“听说那地方过去是关押老百姓的地方,前几年就拆了。”潘满仓若有所思地说:“拆了好啊,是该拆了。走,你陪我去看看。”潘金禄不知道他是啥意思,问:“看那干啥呀?”潘满仓问:“你现在得是没事?”潘金禄说:“没事是没事,但你看那地方干啥呀?”潘满仓转身给张虎娃交代了几句,就径直进了大门,朝大院西边走去。

当年,潘满仓被县民团抓到这里来的时候,因为时间是黄昏,他看不清院子里的情况,只听张二能叫另一个说,关在最西边的平房里,他记得从房里夺了贾县长的枪,出门就是个大场院。他来到大院西边的平地前,发现过去的平房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八角凉亭,画廊飞檐,画绿描红,不算雄伟,但也很有气势,四周已经成了花园,有散步的走廊,也有歇息的坐凳。在深冬腊月的季节里,虽然看不到它百花争艳,但能想象得到它的美丽。站在花园边上,陷入了回忆。突然说了一句,“还是共产党好啊,过去关押老百姓的地狱,如今成了人们歇息、游玩的地方咧。”转身对潘金禄说:“从这里就能看出,共产党不同于国民党,她是人民的党,是叫人民过好日子的党,把国民党的牢狱变成人民的花园。这就对咧。”说完,径直朝大门外走。快出门了,问潘金禄:“立强在屋不?”潘金禄弄不清他爹是啥意思,说:“他们学校里也在搞庆祝活动哩。”潘满仓问:“你媳妇哩?”潘金禄说:“肯定也在哪个地方看热闹哩。”潘满仓说:“那好,你跟走。”潘金禄不知道他爹到底要干啥,问:“你要到哪里去,远不远?”潘满仓说:“老孙家煮馍,不远。”说完,扭身就走,他本来不想叫金禄去的,但他既然没事,跟着去也成,看看老孙家有没有啥事需要帮忙。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一家商店门口路过的时候,选了一包水晶饼,老板高兴地说:“想吃就拿吧,共产主义了,也不要钱了。”潘满仓也不客气,反正都共产主义了,提了水晶饼,又拿了一包红糖和一包上好的烟丝,朝老孙家牛羊肉煮馍馆走去。

老孙家牛羊肉煮馍店也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了,过去低矮破烂的小木板脸面变成了蓝砖垒了半截子的大门面,砖墙上面装着玻璃窗子,显得干净整洁又好看,但门额上的招牌还是过去的老木牌子,显得有些古色古香的味儿。走进店里,里面用砖铺了地,桌凳还是过去的,不过墙面比过去亮堂了很多,墙上贴着毛主席画像,两边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吃水不忘掘井人”,下联是“翻身不忘共产党”。另一边的墙上贴着“大干快上,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店里坐了不少人,有的在吃煮馍,有的在谝着闲传。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腰上系着个围裙,肩膀上搭着个毛巾,兴高彩烈地招呼潘满仓说:“两位同志,想吃牛肉的还是羊肉的?”他突然认出了潘金禄,高兴地说:“哎哟,是潘书记啊,您想吃啥?” 潘满仓不等儿子回答,急忙说:“你们家老掌柜在哩么?”中年人有些迷惑,说:“在哩,咋,你找我爹做啥呀?”潘满仓说:“我来看看他,他在哪?”说着,就急不可耐地朝里面的厨房里走,胖男人拦住了,说:“大叔,我爹在外头看热闹哩,你和潘书记先坐坐,我给你叫去。”他给潘满仓和潘金禄一人倒了一杯茶水,就赶紧跑出门去。

不大一会儿,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慢悠悠地进门来了。胖男人说:“爹,就是这人,潘书记领来的。”潘满仓急忙上前两步,用手搀扶着老人,仔细地打量着他:瘦瘦的脸庞,瘦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不同的是过去的胡子碴儿变成了一撮子山羊胡子,鼻梁上还多了一副石头眼镜。潘满仓“噗嗵”一声跪在了老人面前,颤着声儿喊道:“老叔啊,我是来谢恩人来啦。”他发现潘金禄站在他的旁边,就拉住了儿子的手,说:“快跪下,给恩人磕头。”潘金禄叫他爹给弄懵了,不知道咋回事,也不知道面前的老人是谁,就叫跪下磕头哩。正在他为难的时候,老人的儿子拉住了他,说:“不成不成。大叔,你先起来,说说这是咋回事?”老人也使着劲儿把潘满仓从地上拉起来了,说:“你到底是谁呀,咋能给我下跪哩?”潘满仓颤抖着手,把老人扶了坐在跟前的凳子上,说:“您不记得啦,民国二十一年秋天,县民团捆绑了一个小伙子,傍晚时分,到了你这店里,他们吃了三碗泡馍,不给钱,把我打了一顿,是您给我喂了一碗羊肉汤啊。要不是您那碗救命的羊肉汤,叫我撑了那几天,我早就奔上黄泉路几十年咧。”老人用手摸着他的山羊胡子,在努力地搜寻着过去的记忆,半天,还是没想起面前的潘满仓是哪一个。潘满仓说:“他们把我扔到了牢房里,几天都没人管。后来,伪县长的七姨太发现了,叫开了门,给我喝了热乎水,我有了一点力气,夺了狗县长的枪,从大院里跑掉了。

“噢--。”老人一下子想起来了,用指头捣着潘满仓说:“你就是那个打死了老虎,又从那么多民团枪口下逃走的飞人?”

“就是的就是的。”潘满仓为老人能想起过去的事情而高兴,眼里的泪水在打着转转。潘金禄和孙老汉的儿子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细节,但听出来了,他们之间有过救命之恩。老人指着儿子说:“这是我儿,兴盛。”老人虽然年纪大,但眼力不错,一下子就认出了面前的潘金禄。“你是咱的潘书记,还到咱店里来吃过煮馍。”潘金禄点着头说:“就是的就是的。”老人急忙让他坐下,又招呼儿子说:“你去给咱弄上两个菜,叫我和他们爷父俩好好谝一下。”孙兴盛高兴地答应着进到里间去了。老人又高兴地把潘满仓父子俩个叫到了里面,坐在了他住的屋里。三个人高兴地说起社会的发展,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现在的共产主义。孙老汉无不忧虑地说:“我这个人耿直,说话无遮无拦的,如果说错咧,你们爷父俩可千万不要告我。”他似乎忘记了坐在他跟前的就是县委书记,还用告吗,只要说一声就成了。潘满仓说:“你说你说,他是我儿哩。他敢把你告了,我就替你去坐牢。”他转过身,对潘金禄说:“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哩。如果没有孙爷当年救我,我早就是一把黑土咧,也就不会有你们几个咧。你们对孙爷,一定要比对我还要孝顺才成哩。古人都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千万记住咧。”看着儿子郑重地点了头,潘满仓又对孙老汉说:“你说吧叔,没事。”老汉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我经过清朝、民国和共产党的社会,中国已经乱了一百多年了,是该好好安静下来了,叫老百姓过上几天安静的好日子。发展生产,弄个好社会,这都对着哩。可我总觉得,像现在这么个弄法,怕是弄不成。”潘金禄听了,心里就不悦意了。搞社会主义,搞共产主义,不就是想叫老百姓过好日子哩嘛,咋弄不成哩。毛主席说的那件事情弄不成?共产党刚诞生的时候,很弱小,毛主席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对了吧;攻打城市遇到挫折的时候,毛主席说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以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的胜利,对了吧;打日本的论持久战,对了吧;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对了吧;抗美援朝,把美国鬼子赶过三八线。等等等等,这一切的一切,毛主席哪有说错的?看来,这老汉的思想有问题。正在潘金禄胡思乱想的时候,孙老汉手捋着他那花白的胡子说:“从历史上看,那朝那代都想叫老百姓过好日子哩。咱说实话哩,那朝那代也没得如今的社会好。过去过好日子的是少数人,多数人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窟窖日子。如今共产党叫人人都要过上好日子。这社会还能不好吗,当然好,可照现在这个弄法,把人畜的粪便蒸煮了,再用薄土把表面密封了,在上面栽庄稼。有的给庄稼注射葡萄糖、白酒、生长素或者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来的东西,说这样可以大大提高粮食产量。听说河北徐水县有个公社,把全公社的狗杀了,将带血的狗肉煮烂,用肉汤浇灌庄稼。还吹牛说狗肉汤能叫每株苞谷结十个以上,能叫谷子穗长到五尺长。听说河北的狗都绝迹了。还有更绝的哩,听说咱北边的蒲城县有个发明,叫公鸡去孵化小鸡,叫母鸡腾出更多的时间来下蛋。还有更残忍的哩,西北农学院畜牧系的几个学生,把猪的耳朵、尾巴、甲状腺和部分胸腺割了,秃头秃尾的形状惨不忍睹,说是这样做,能叫猪在一天长十几斤膘。你说说,这样的猪肉你能吃得下去吗?”听得潘满仓父子目瞪口呆,惊奇地问:“能有这事?”孙老汉说:“可不嘛,听说照片还到处展览哩。说是学生们向国庆十周年敬献的礼物啊。”  

一时间,潘满仓和潘金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孙老汉停顿了一会儿,说:“叫大家都过上想啥就有啥的好日子,可这样的好日子得慢慢地奋斗才成哩,啥事都有个过程哩得是的,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实现得了哩。谁不想有个小车坐上舒服舒服,可中国这么多人,得生产多少小车,生产这么多小车,得用多少钢材,生产这么多小车、钢材得用多长时间啊,这都得有个过程哩得是,哪能一口吃个胖子,一镢头挖个井哩。唉,照目下这么个弄法,过不了多长时间,鸡没了,猪没了,狗没了,牛也长不了,庄稼也耽误了,看人到时候吃啥呀,不喝西北风才怪哩。”孙老汉的一席话,像一盆冷水,从潘满仓父子的头上浇到了脚跟上,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几个人正尴尬着哩,孙兴盛进来招呼他们出去吃饭,潘满仓和儿子就站了起来。

  吃了饭,潘满仓和潘金禄告别了孙老汉父子,默默无语,各自回了家。

尽管孙老汉给潘满仓父子泼了凉水,可他们一心跟着毛主席的决心,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在积极推进着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为了叫村里的乡亲们过上共产主义的好日子,潘满仓和其他人商量,要盖楼房,要像城里人一样,住高楼,用电灯电话。

村里谁也没盖过楼房,谁也不知道楼房是咋盖起来的。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潘满仓高兴地笑了,说:“咱不是骑驴找驴哩吗,村里就有现成的呀。”大家问,谁呀,他说:“柳会计呀。”大家听了,哈哈大笑。

找来柳继孝,把事情一说,他得意了,说:“盖楼要灌楼板,垒墙,上楼板,咱哪有这条件呀。”潘满仓坚定地说:“为了叫乡亲们早一天过上共产主义的好日子,有条件咱们干,没有条件咱们创造条件也得干。你说,咱们现在咋干?”柳继孝犹豫了一下,说:“盖楼得用砖哩,咱们过去打的土墙可弄不成,咱得先烧砖,然后得买钢筋,水泥,灌楼板,把这些都弄好咧,才能盖楼房哩。”

张虎娃这么一说,大家觉得盖楼房咋这么麻烦的。潘满仓说:“嫌麻烦就建不成共产主义。咱是这,共产主义不能等。现在咱就干,老虎你领着中青排,马上在后山箍窑烧砖。”他对柳继孝说:“亲家,你到县里找找,给咱买些钢筋、水泥回来。我领着其他人给咱挖庄基,咱们同时行动。”柳继孝两手一滩,说:“好我的亲家哩,你说的倒轻巧,拿啥买哩。咱们队里,啥钱都没得,咋买钢筋、水泥哩?”这么一说,大家一下子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潘满仓敲着旱烟锅子,说:“这有啥难的,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给乡亲们说说,叫大家把家里的钱拿出来不就成咧。”柳继孝说:“那咋能成哩,那是私人的钱。再说,那点钱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分一分攒起来的,还想给娃说媳妇哩。谁愿意拿出来。”潘满仓摆摆手,说:“现在都啥时候咧,马上就是共产主义咧,吃的不要钱,穿的不要钱,还留着钱干啥?叫大家都拿出来。再说,买钢筋、水泥盖楼房,不也是大伙儿都要住的吗。”潘满仓突然一挥右手,说:“有个人钱多得很哩。”大家一听,一下子兴奋起来,问:“谁?”潘满仓说:“侯鹏飞呀。解放的时候,咱们分了他的地,分了他的房屋,当时不让分他的浮财。他家里那么多生意,浮财肯定不少。对,现在该是他缴公的时候咧。”跟前的人说:“那他要是不交咋办哩。”潘满仓胸有成竹地说:“柳会计,你带上几个民兵到他家里,就说我说的,那都是旧社会剥削我们的,必须统统缴出来,不然无产阶级就不客气咧。”柳继孝答应了一声,出去收钱去了。

柳继孝带着民兵到了侯鹏飞的家里。侯鹏飞在学校里,侯耀祖和太太、桃花在家,柳继孝说明了来意,侯耀祖并没有停下给园子菜苗浇水的活儿,面无表情地说:“好,好,好。”侯太太狠狠地瞪了柳继孝一眼,一声不吭地出去了。桃花也是满脸地不高兴,说:“好继孝伯哩,你没看哪里有钱哩么,这么一大家子人要过活哩,从哪里来钱哩么。”柳继孝也一本正经地扳着面孔说:“人不是常说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家要是没钱,那蓝山县可就没谁有钱了。”桃花冷笑一声,说:“看继孝伯说的,我们家又不是印钱的银行,哪来的钱呀?”柳继孝不悦意和侯家的人啰嗦,就不耐烦地说:“别啰嗦咧,有钱就拿来,没钱就拆房子。”桃花当然不会眼看着叫他们拆房子的,就拦在了柳继孝的面前。柳继孝对桃花他们就不像在牛铃家那么客气了,他一挥手说:“拆。”几个民兵就扑上来,准备上房揭瓦哩。桃花扑上来,抱住了柳继孝的腿,哭着喊叫着:“哎哟我的妈呀,你们抢占了我们家的房,霸占了我们家的地。如今还要拆这房,你们还叫人活不活咧?”桃花拉着柳继孝不让拆房,两个人就厮打到了一起,正在园子给菜苗浇水的侯耀祖听见屋里闹起来了,就进来看个究竟。见几个民兵正要上房,儿媳妇抱住了柳继孝的腿厮打着,侯耀祖嘴里喊着“别打啦别打啦,有话好好说嘛,打啥哩。”疾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柳继孝的两个胳膊,给桃花腾出了机会,按照侯耀祖的本意,他拖住了柳继孝,叫桃花去拉住上房揭瓦的人,没想到,桃花腾出手来,从旁边的墙边上抓起了一个扁担,朝着柳继孝就打了过来,侯耀祖赶紧放开了柳继孝,柳继孝一闪,躲过了桃花的扁担,上前一步,把扁担另一头抓在了手里,使劲一抡,本来想把扁担从桃花的手里夺过来,没想到,桃花见柳继孝抓住了扁担的另一头,就放开了手。柳继孝抓着的扁担就抡起来了,刚好打在了身后的侯耀祖的头上,只听他“唉呀”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头上的血慢慢地冒了出来。

桃花和柳继孝当时就吓傻了。刚刚上了房顶的民兵们也愣住了。

桃花突然大叫了一声:“你,你,你把我爹打死啦。”她扑过去,见侯耀祖耳朵边“噗噗噗”长出了一个大包,鼻子、嘴里和耳朵里都在淌着血,喉咙管子里“呼隆呼隆”地响着。她叫了几声“爹,爹--,你醒醒,快醒醒呀。”侯耀祖闭着双眼,除了喉咙里的呼隆声,啥反应也没有。柳继孝看看自己手上的扁担,立时就松了手,扁担“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房上的民兵见出了人命,也就不再溜瓦了,赶紧下来,其中一个说道:“还愣着干啥呀,赶紧朝医疗站送呀。”另一个民兵说:“送啥呀,一个狗地主,死咧就死咧。”柳继孝一看,不行呀,人是他打的,真的出了人命可不好办。就吼了一声“还愣着干啥哩,赶紧送人。”大家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侯耀祖背在一个民兵身上,跑到村里的医疗站跑。赤脚医生潘金生到后山箍窑烧砖去了。几个人急得又是搓手有时跺脚,干着急也没啥好办法。眼看着侯耀祖“呼隆”了几声,没了气息。柳继孝一看人已经没命了,两腿一软,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不知道咋办了。桃花扑在侯耀祖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几声,又扑过来打柳继孝,一边打一边哭喊着说:“你打死了我爹,你得抵命。”旁边的民兵拉住了桃花的手。

有人赶紧去找潘满仓和侯鹏飞。侯鹏飞先到了医疗站,他扑倒侯耀祖的尸体跟前,见侯耀祖的脸已经白了,脸上的血也都快凝固了,他扑过去抓住桃花的胳膊,说:“咋回事,啊,谁把爹打成了这样子?”桃花停止了哭泣,指着柳继孝说:“是他,是他这个没人性的,用扁担把爹打死的。”侯鹏飞听了,二话没说,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攥在手里,准备扑过去和柳继孝拼命,被旁边的几个人拉住了。就在这时,潘满仓急火火地跑来了,桃花赶紧跑到潘满仓跟前说:“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他柳继孝用扁担打死了我公公。”潘满仓顾不上跟桃花说啥,先喊了一声,“住手。”走到侯鹏飞的跟前,声音不大,但很威严地说:“咋,你还嫌事情弄得不大,想把一个事情整成两个事哩?”说着,从他的手里夺下了石头。进到里屋,看看躺在病床上的侯耀祖的尸首。柳继孝跟着进来了,低垂着眉眼,颤抖着声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他不交钱哩。阻拦咱们的共产主义道路。”潘满仓看看他,说:“叫你收钱,也没叫你拆人家的房,更没叫你打人呀,还把人打死咧!”柳继孝悲怜地说:“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气得潘满仓哼了一声,用指头捣着柳继孝说:“你呀你呀,啥时候能替旁人着想,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柳继孝乖巧地点着头,说:“就是的就是的,我往后一定改正,改正。”潘满仓说:“你先在对过的屋里呆着,不管这里发生啥事,都不要出来。”柳继孝也怕再惹出啥事情,就乖乖地到对面的屋里去了。潘满仓走出来,从几个民兵的手里把侯鹏飞拉到了一边,停顿了一会儿,说:“你先别闹腾,冷静冷静,咱们把事情的经过先弄清楚了再说不迟。”又把桃花叫到跟前说:“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一定要说实话,是啥就是啥,毕竟在现场的还有几个民兵哩。”桃花哭哭啼啼的,还是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致。潘满仓对侯鹏飞说:“出这样的事谁也没有想到,谁也不愿意出。既然出了,我看还是息事宁人为好。如今全党全国的大事,是建设共产主义。而柳继孝是在桃花不悦意交钱的情况下,发生纠缠,误伤了人。他刚才已经说了,干爷是想阻拦共产主义道路的,如果真的把事情弄大了,把柳继孝朝公安局一送,他又这么一说,干爷的成份本来就不好,真落下这样的罪名就更麻缠咧。”侯鹏飞瞪着血红的眼睛,哭叫着说:“这明明是草菅人命,横行乡里。就是告到北京,我也要叫他给我爹抵命哩。”站在旁边的桃花也说:“就是的就是的。”潘满仓生气地瞪了一眼桃花说:“你悄悄的,完了我再收拾你。”他又对侯鹏飞说:“你告也能成,告赢告不赢咱先不说。是这,咱先把干爷抬回去,安埋了,叫干爷入土为安咧。咱再说其他的事。”侯鹏飞愤愤地说:“我不管,我得叫公安局的人来看看,看看我爹是怎么被人活活打死的。”潘满仓有些生气了,说:“我说你这人咋就这么犟的哩。你就是再闹,能顶个啥事嘛,干爷已经死了,你能把他折腾得活过来?”侯鹏飞接口说:“那我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毕咧。”潘满仓问:“乃你还想咋?”侯鹏飞说:“我得有个说法,得叫柳继孝抵命。”潘满仓一看侯鹏飞豁出去了,转身走了。

侯鹏飞又捡起了一块石头,扑进屋去,要找柳继孝算账哩。潘满仓叫几个民兵拦住了,强行把他送到了学校里。让人看守起来了。

潘满仓安排民兵把侯耀祖的尸体抬回了侯家大院。又把桃花叫到跟前,叫她回去安抚住侯太太,没想到桃花瞪着眼睛说:“旁人打死了自家人,你是我哥哩,不向着自家人,胳膊拐子朝外拐,就知道收拾自己人。到底不是你的亲妹子,就是不出力帮忙。”潘满仓气愤地说:“你胡说啥哩,我是你哥还是旁人的哥,嗯,我不向着你,不帮你的忙,你得进监狱坐牢你知道不。”桃花一听这话,立时吓得睁大了双眼,直愣愣地望着潘满仓,潘满仓换了个口气,说:“我的命是咱爹娘还有你救下的。如今你有了事,我能不管吗?我那样做还叫人吗?事情的经过你也说了,你得明白一点,人虽然是柳继孝打死的,但扁担是你拿的,事情也是因你不给钱引起的纠缠。你口口声声说要叫柳继孝抵命,就算柳继孝抵命咧,枪毙咧,你也脱不了干系得是的?你恐怕也得坐上几年监狱吧。”桃花听得浑身颤抖起来,声音立马就小了,说:“照你这么说,我该咋办哩?”潘满仓说:“你再也不要说抵命的事情了,劝说劝说鹏飞,也不要再告谁了,真告了,对谁也没好处。你现在赶紧先回去稳住你婆婆,小心她再出个事情。”桃花点着头,哭哭啼啼地回去了。这边的事情还没安排完哩,侯太太就哭天喊地地扑来了。拦住了抬着尸体的民兵,一看满头是血的侯耀祖,立马就哭得昏死过去了。潘满仓又赶紧叫人把侯太太抬回了侯家大院。

潘满仓安排了几个人,帮侯鹏飞和桃花挖了个坑,伤伤悲悲地埋了侯耀祖

侯耀祖的死并没有影响三官庙建设共产主义的脚步,他们日夜奋战,箍好烧砖窑,砖也做好了。很快就烧了砖。但钢筋和水泥买不到,潘满仓跑到城里,找到潘金禄,找了不少单位,就是没有钢筋和水泥。国家供应的一点钢筋水泥,国营单位的建设还不够哩。县委书记的潘金禄没给他爹走后门。潘满仓右手臂有力地朝前一挥,说:“任何困难都休想挡住咱们的共产主义脚步。”其他人都瞪着眼睛望着他,潘满仓说“看我干啥,没有水泥咱们不会自己烧,没有钢筋咱们不会找代替的东西。”经他这么一说,大伙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于是,各自带着人马上了山,满山遍野地找水泥石,还真找到了可以烧水泥的石头,就把过去炼钢用的高炉改造了一下,烧制起了水泥。没有钢筋,他们从山上砍来木椽,放到砖墙里面当钢筋。灌制楼板时,他们把藤条编制好的篱笆灌制到楼板中间,代替了钢筋。对试制出来的楼板,先把两端支起来,上面站上几个人,一起用力向下闪一闪,看看能不能折断。一看,还没有断裂。激动地张虎娃一下子抱住了潘满仓的脖子,在他胡子拉茬的脸上亲了一口,说:“满仓叔,你真伟大,你简直就是一个发明家。”潘满仓也高兴地笑了,说:“不是我伟大,是劳动人民伟大,群众的智慧无穷啊!”

解决了钢筋和水泥的难题,三官庙人一下子爆发出了巨大的热情和力量,他们日夜奋战,只用了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就建成了三官庙第一座三层楼房。闻讯而来的县委书记潘金禄和公社社长常贵阳,兴奋得像个娃,高兴地上来下去地看了好几趟,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站在三楼的屋子中间,总觉得好像忽闪忽闪地晃荡着,潘金禄突然说:“我咋觉得这楼房有些动静哩,能不能住人呀?”张虎娃高兴地说:“楼板都是我们试验了的,上面站了好几个人,闪着都没事。”潘金禄心里还是有些怕,万一倒塌了,可就把人塌死了,那就弄出问题了。他想了想,说:“你们还是先别急着住人,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咱们全县的干部在这里开个现场会,让大家都来学习参观一下,完了再叫人住进来。”

可是,村里有人等不及,非要赶紧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潘满仓经不住纠缠,就开会商量,柳继孝说:“那还有啥说的,当然是队里的干部先住咧。”张翠兰说:“全都叫队里的干部住咧,群众肯定有意见哩。我看还是抓阄的好,谁抓上了谁住,这样,谁也不会有意见。”张虎娃说:“如果叫我说,咱们还是得叫群众先住。至于群众谁先住,那就用张翠兰说的,抓阄,谁抓着了谁住。”潘满仓把他的旱烟锅子放在桌子上,说:“既然大家都觉得住人好,那就住,分配房屋哩,我的意见,把这一楼的六套屋,空出四套,先叫村里的孤寡老人住上。再叫王友仁家住一套,剩下的房屋,我也同意大家的意见,抓阄,谁抓上咧谁住。”

生产队里研究的意见一出,立即在村里引起了骚动。有人说抓阄好,有人说按照贡献大小分配好。正说着话哩,王友仁的媳妇跑来了,说啥也不愿意先住,村里组织人把四个孤寡老人接到了楼房里,剩下的经过抓阄,十四户人住进了新楼房。

住进新楼的第一天就出了事。吴闻天的家里娃多,几个娃刚住进新新的楼房,激动的不得了,在屋里又蹦又跳,没几下,把楼房给跳塌了。从二楼上塌了下来,砸死了一楼的两个孤寡老人,家里的四个娃,一个腿折了,一个脚崴了,两个头破了。吴闻天和媳妇也从二楼摔到了一楼,摔伤了腰。楼上的住户赶紧搬回了自己的老屋,再也没人住这“摇摇楼”了。

【末完待续】

作者简介:

许忠贤,男,1963年生,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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