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施绍莘与徐霞客的追求

 煮字疗饥燃湿柴 2022-03-29


    徐霞客在游记中记载了1628年,他与陈继儒一起去访了施绍莘建于佘山“极其妖艳”的别墅。作为明末的散曲家,施绍莘的地位在当时并不在徐霞客之下,有意思的是,他们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于追求的痴迷,只可惜施绍莘年纪轻轻就亡故了。1625年,他在《百花生日记》中记载当时自己为38岁,他还感慨人生七十称古稀:“而初十年太少,后十年太老,中间止五十年。而坐困于塾师者几十年,羁缠于病冗者几十年,幽沉于风雨者几十年,所存几何哉?”可是不满三年,1631年徐霞客与堂兄“复寻其胜,则人亡琴存”,他最多也没有活满44岁。然而这并没有妨碍他的追求,他明明知道自己在佘山的经营,“百岁之后,安知其不为子孙卖,不为势家夺,不为平地耕,不为虎狼穴,不为兵寇焚,不为樵坚截?”还是要在山腰的“半间精舍”、山脚的“就麓新居”,美轮美奂地建有春雨堂、霞外亭、三影斋、西清茗寮、罨黛楼、秋水庵、聊复轩,语花轩、研稳阁等不下十余种建筑,从1616年冬开始,整整花了十年时间。

     《徐霞客游记》在后世产生影响。他传世的《秋水庵花影集》影响,则更多的是在他的那个时代。他在自序说自己:“犹记十六七时,便喜吟咏,而诗余乐府,于中为尤多,十余年来,费纸不知几十万。”这种爱好与坚持取得的成就,按陈继儒在《<秋水庵花影集>叙》的说法是书一出,“上至王公名士,下至马卒牛童,以及鸡林象胥之属,皆咄咄吁骇。”顿时成了畅销书,声名远播北至吉林、南至靖州,连村中小儿读《大学》,也在空白处抄录其文。陈继儒说:“诗人人可学,而词曲非才子不能,子野(施绍莘)才太俊,情太痴,胆太大,手太辣,肠太柔,心太巧......”

   如今,元明流行的散曲、杂剧之类,对大多数现代人已经很隔膜。从他的内容上看,则多作哀苦之音,既寄寓了命运多蹇的身世悲凉,又是明王朝灭亡前夕社会心理、情绪的反映。如《谒金门》:“春欲去,如梦一庭空絮。牆裡鞦韆人笑语,花飞撩乱处。无计可留春住,只有断肠诗句。万种消魂多寄与:斜阳天外树。”倾吐出词人愁绪万端、无可奈何的情思,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特别可取的地方。但“精致的无用”,形式美也是提升人文情趣的重要部分,更重要的是,其背后隐藏的是和徐霞客一样灵魂的挣扎。所谓:“意所以躬耕末世,视天下如蔽履也,非轻天下也,其视躬耕无异于治天下。”在那个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明末极端腐朽现实中,他们都要另闢一个独立于世俗外的崭新领地。“二十年前一梦空,依稀犹记梦花红,而今短鬓侵寻白,閒话风流落照中。”人的一生中,总得留下些有意义的东西,所以他在《祝如姬词》中说:“大荒中有修月户,予便为人间修词手,不亦可乎?”与其狗苟蝇营被各种势力裹挟而去,不如“但能痛饮便名士,解得惜花真丈夫。”《秋水庵花影集》编入了他征得的不少时人评语,他甚至将自己的《西佘山居记》“刻三石,一沉三影斋池心,一藏散花台下,一沉北山泉底”,目的就是要告诉世人,还有一种比较有意义的不同活法。

     自从施绍莘祖上施退翁任华亭令以来,伯父施大经是万历十三年的举人,为官刚正,还是郡中无出其右的藏书家,父亲施大谏也是举人,兄弟两人不怎么热衷官场,闭门注老、庄。施绍莘似乎也曾有过犹豫,1618年和1621年也曾赴金陵参加科举考试,但他对朋友说:“子见昔年闱牍乎?如某某者,亦岿然进贤!”哪怕自己“好治经术,工古今文,而旁通星纬舆地”,并且有“鞭菙四方之志”,但哪里有用武之地?所以人虽去了金陵,却“多作诗词,绝不了试事。”

     转了一圈,与其说是铩羽而归,不如说更坚定了“撇却眼前花,料理千秋业”的决心,更何况“谑浪俱是文章,演唱亦是说法”,他也具备这个条件。

                                        原载香港《文汇报》2015年10月13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