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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父亲种下的一棵树【武新华】

 太行文学l苑 2022-03-30

转眼间,我也快到了父亲离世时的年纪。那一年,我刚从学校踏入社会,老家虽然有煤炉子,但大家还普遍保持着烧柴火的习惯。烧的柴火大多是玉米芯、麦秸秆和废弃的树枝、树根等。父亲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每次到野外用独轮车拾掇枝柴,母亲都劝阻他:“万一有个闪失,不是得不偿失?家里那么多煤球够烧了,我们又不是烧不起!你拾掇那么多柴,烧起火来一屋烟焦灰,实在是呛人!”
 
父亲总微笑着一板一眼地对母亲说:嗯,你发财了,庄户人过生活不容易啊,孩子们上学都需要钱,我省一个算一个,孩子们便可以多花一个。”
 
眨眼间,父亲走了25年了,我家孩子也到了考大学的年纪,母亲也早来城里帮忙照看孩子了,只是偶尔还给孩子们讲老家院里烧柴火的故事,孩子们听得一脸懵逼!母亲每次总不忘唠叨:烧柴火多灰,但是柴火饭吃起来香啊!”母亲说这话时,面如秋水又意味深长。

在那个没有化肥的年月,父亲常说炉灶和茅坑是连在一起的兄弟。炉灰多了,放在茅房角落里堆积。到了春末夏初,茅坑里的粪便攒够了,便把炉灰、秸秆和粪便拌在一起做堆肥。把拌好的堆肥用独轮车推到地里,种各种瓜果菜蔬、种花生、种红薯、种土豆……做基肥。种瓜果菜蔬、花生、红薯、土豆……熟了之后,废弃的枝杆又回到厨房当柴烧,能吃的下锅,通过人一张嘴,把炉灶和茅坑连在了一起。
 
父亲常说:“做农民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命轮回,炉灶、茅房、田地里转悠转悠,俩眼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以前的粪便是肥料,现在粪便叫污水。以前的文明,经大地、作物的吐纳,是圆通的;现在的文明是建构与解构。

父亲在世时喜欢种菜,一畦蒜,一畦葱,半畦芫荽半畦白萝卜,一畦豆角两畦白菜,余下的还会种番茄、瓜果等。父亲走了之后,母亲跟随我们来了城里,地便让给村邻种了。只是每次回老家路过村口,似乎都会看见父亲神情专注地背着手,驼着背,穿着白得泛黄的背心(或许是我中学时穿过的,后背左边肩胛骨上还烂了一个酒杯大的洞,丝网般透着缕缕的光),轻微甩着两条黑梭梭的胳膊,不动声色地从村头缓步而来,满眼山河葱葱。

 
或许,在父辈们眼里,这个世界和他们没关系,孩子们应该子承父业继续耕耘这片土地的,从没有想过他的儿子某一天会离开父母的卵翼独闯天下,他一门心思想着方法收拾焦头烂额的生活。但时代确实变了,村里年轻人几乎都外出谋生了,当年赖以生存的庄稼地,成了荒地。留守的老辈人觉着怪可惜,抛荒了浪费,于是便纷纷承包搞起了养殖业,没几年便到处是养鸡场、养猪场、养羊场……这不仅是财富,还是一种观念,虽然富裕了很多人,但附近好多村子都常年笼罩在特殊气味中,不仅令人回味悠长,更是耐人寻味!!!
 
因着修建红旗渠的修炼,临县人在改革开放初期,便开始了“十万建筑大军出太行”的壮举,业余时间,更是在政府号召下把昔日那溜光秃秃的黄山种上了柏树和松树,现在成了淼淼青山。春风到处,昔日黄山便在眼中渐渐生动起来,如同书里读到的诗句,撇开了冬日的阴霾,放空了内心的烦躁,只在春阳绵软的时节邂逅到一丝温存,于是,大家心里的笑意就开始依着阳光而低眉!
 
原本村里宣传是谁种谁得,父辈们都算计过自家能出多少方木材,能卖出多少钱。然而,多年之后树木成材,却舍不得砍了。古话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干脆就把这林子就留给后人吧。荒山林便成了现在的公益林,护山养水,一年四季苍翠欲滴,鸟语花香。
 
不知道某天什么事触动了父亲的神经,父亲到半山坡把几棵石榴树、苹果树移栽到了家院里空地上,还不忘围着树根施埋上一些他亲手调配的堆肥。次年这几棵果树便重生了般枝繁叶茂,且开了花结了果,父亲骄傲地说:“人挪活,树挪死,看来这老话不灵啊。”母亲却故意抬杠逗他:“话说的轻巧,果子结再多,等熟了也得不到几个,日防夜防都防不住。”父亲则一脸不屑地说:“天一半地一半,防什么防?
 
春风里苹果花开的粉艳引人,花落后不久石榴树便又开满了红艳的花朵,我家院里也热闹了起来,不仅我们天天赏心悦目,那些麻雀、斑鸠、喜鹊……也都赶来凑热闹,偶有邻居家小孩过来玩耍,父亲便孩子似的找来棍子,绞下一颗青苹果放在掌心给他们看:“这就是黄香蕉苹果,成熟了最好吃,可惜现在还不能吃,青的,吃了要毒死人。要等它长熟透了才好吃。”有顽皮呆萌的小孩子不服气,悄悄塞嘴里一咬,马上便“呸呸”地吐了出来,实在是太酸苦涩了,逗得父亲一阵大笑。

父亲还喜欢在院里空地上养些花,从春到夏都满眼千娇百媚的花草风情。我便开玩笑说:“咱家还真是春有青葱一点绿,夏有牡丹骄似火。秋有丹桂满室香,冬有寒梅一点红啊。”母亲便唠叨:“你们都是甩手掌柜老太爷,苦了我需要天天守着,花时间来给花儿们浇浇水松松土。”父亲便不服气地反驳:“你想啊,当阳光满溢的时候,你就沏壶茶慵懒的躺在摇椅上,和花儿们说说话谈谈心比比美,满院生香满眼春天,多好啊!……

 
倒是我们这一辈外出谋生的,大多还是带着乡愁情结,只要方便和经济许可,几乎都回老家用新的地基代替了祖宅,盖了两层楼,三层楼……也便使得村子向田野和道路两边发展,这是在开山立派么?
 
父亲在世前反复跟我说过:“祖传的宅基地,住了那么多代人,有祖宗庇护和聚了天地灵气,最好还是在原宅基上翻盖!”当初我还以为是父亲迷信,现在细想,这难道不是父亲对家园的坚守和热爱吗?就像他们这一辈,虽然赶上了改革开放外出务工的热潮,在祖国各地的大都市里为林州市闯出了“建筑之乡”的美誉,但大多数都还是叶落归根,葬在了这片太行山腹地里,昔日贫瘠的小山村在他们一点一滴的艰辛付出中,终于成了他们理想的样子。
 
站在遍布新楼房的小村口,面前庄稼清脆,树木葱郁,山地烟云四散,春天已经来了,东方劲催满眼生机啊,却不由得念起了父亲,我突然有点恍惚:我是不是父亲当年刻意种下的一棵树呢?
 
【作者简介】:武新华,林州人,喜好读书写作、旅游摄影,热爱生活,唯愿万水千山走遍,品茶喝酒交友,人生肆意笑傲,文章纵横捭阖足矣!然受格局、水平所困,只好闲暇时抒发一下小情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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