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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我所有的故事都指向现实的本质(2)

 置身于宁静 2022-03-30

    “我这种小说的结构和故事性是一种难度很大的结构和故事性,读者要有一定的哲学底蕴和创造力才能进入”

  记者:在您的小说中,故事自然而然地达到终点,没有太多人工雕琢的痕迹。在写作中,您是如何处理小说结构的?对您而言,在写作中,搭建一个文字的迷宫,和讲述好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实验性和故事性,您最重视哪个方面?

  残雪:这个问题提得好。似乎文坛主流一直在热热闹闹地讨论所谓的“故事性”。我想告诉我的读者(不过他们当中已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一点):在高级纯文学中,存在着另外一种故事性,另外一种隐藏的结构。一位读者,只有进入到了那种故事性和结构,才算是在阅读新文学方面入了门。这个门是很难入的,需要多年坚持不懈的自我训练。

  我这种小说的结构和故事性是一种难度很大的结构和故事性,读者要有一定的哲学底蕴和创造力才能进入。他必须在阅读时突进到常规思维之外的那个空间,并且在那里反复停留建构,才有可能“发现”整个故事到底讲的是什么。

  记者:这是一部迷宫似的小说。从这部小说的阅读中,读者可以感受到您写作中的一个关键词:“潜意识写作”。但对于一般读者而言,这似乎不是一个可以简单理解的词语。阅读您的小说似乎需要一些独特的方式,似乎是与一些高度抽象的后现代西方艺术形式有些内在契合。若想正确地解读残雪,需要什么样的阅读基础或者精神起点?

  残雪:我的创作与阅读是一致的,我从来不需要灵感,从创作刚开始一直到现在,我运用的是同一种方法,即每天创作一小时,事前既不做准备,事后也不回顾,写完这一小时就置之脑后。这一小时可以是上午,可以是下午,也可以是晚上。完全灵活变动。三十多年来,我发现只有这样写出的作品才具有深层的对称的结构,和引人入胜的故事性。

  当然,这种作品对读者的要求也是很高的。我的读者必须读过大量的西方经典小说和现代主义作品,否则他就难以适应这种特殊的结构和故事性,只能用一些常规观念去乱套作品中的情节,如文坛上的主流批评家对我的解释一样。

  “当今中国文坛上的所谓'先锋’除个别外基本上都是伪先锋,一些表面的唬人的假货”

  记者:近年来,“先锋”已不再是一个文学上的“时髦”词语。马原等以先锋为旗号的作家,近年也逐渐转为创作有现实主义倾向的作品。但您却很少受外界干扰,写作姿态一以贯之。您会如何看待现在比较流行的现实主义写作倾向?如您一般的写作方式和写作姿态,不仅在同龄作家中比较少见,年轻写作者中也不多见,您是如何看待这种现状的?

  残雪:我对自己的文学的定位是“实验文学”。我所从事的是一种纯创造,这是一种没有退路的创造运动。国内一些早年有现代主义倾向的作家如今已改弦易辙,搞起了他们并不擅长的现实主义,甚至在市场上获得了成功,这大概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纯创造吧,或者也因为纯创造太难,他们不降格就再也上不去了吧。年轻的写作者一般吃不了苦,比较懒,所以力气也比较小,很少有人能从事这种艰辛的劳作。

  我的确对我自己的创作非常满意——三十年不间断地喷发,至今没有丝毫退步的迹象。在这一切的后面,是对生活的深入体验,巨大的阅读量,对自己的反复训练。我的小说是同现实交合得最好的,我的所有的故事都指向现实的本质,在这个意义上我要说,现代主义是高层次的现实主义,也是现实主义发展的必然倾向,时代精神的体现。但现代主义文学也是很难搞的,当今中国文坛上的所谓“先锋”除个别外基本上都是伪先锋,一些表面的唬人的假货。

  记者:在当下的中国文学谱系中,具有哪些品质的作品是您觉得具有创造性的?可否列举一二?

  残雪:在我对国内文学的阅读中,我认为在中国真正称得上现代主义而又有内涵的作品只有梁小斌的哲理散文,张小波九十年代的几个中篇,和余华早期的几个中短篇。这种作品识别起来非常困难,需要读者具备很高的修养和不同一般的天分和功力,国内文坛的那些先锋基本上是假的。

  “我不考虑广大的读者群,我只考虑一小部分前卫读者群”

  记者:坚持以实验性的方式写作,可能带来一些读者在阅读上的不理解。或许会有人看了小说之后就会说,看不懂残雪。包括您前几年出版的《边疆》、《吕芳诗小姐》,在普通读者间的反响似乎不是非常强烈。您是否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残雪:我不考虑广大的读者群,我只考虑一小部分前卫读者群。在我们国家,这部分读者群人数也很可观了。我的这种文学的难度甚至超过了哲学,怎么会有大批读者呢?我既然选择了高层次的文学,就应安于清淡和寂寞。

  我不需要量的方面的反响,我重视的是精神的质。哪怕只有几个读者,只要他们真正进入了这种超前的文学,我都会欣喜若狂。尽管人数很少,但我认为我们这几个作家的作品代表了时代精神和先进文化。时代精神不是以读者的多少来判断的,当今世界的文学处于低潮,只有中国还有希望,我有信心。

  记者:您是极度注重精神世界的作家,在日常生活、工作时又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您近年有无一个大概的写作计划?

  残雪:我现在处于创作的最好状态。我一年中大概有350天每天写小说,近三年里头,我每天攻读哲学4个小时,已经读了康德、黑格尔、马克思、尼采、海德格尔。我打算再过六七年写一本大书——《艺术哲学》。最近半年我完成了一系列短篇小说,现在还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我搞英语有很多年头了,我现在不时用英语写一些短文,访谈之类,拿到美国去发表。学习西方语言当然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西方文化,以便进行深层次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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