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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桦:李南和她的诗(2)

 置身于宁静 2022-03-30

    “1989年是我写诗的一个分水岭。可以说生活给我带来的磨砺,终于使我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些问题了,比如说人活着是怎样一回事?理想和现实又是怎么一回事?时间会带来什么留下什么?死亡和爱同时笼罩了我。一个全新的诗歌语境包围了我,我想着、写着,写着、想着。这也使我的诗具备了一点点理性色彩,总想在诗中把我的思考“说出”。那时的诗充满理想,精神在舞蹈,激情在奔涌,我恨不能生长在我臆造的世界中,永远!

  读书——把我的眼界打开了,我读博尔赫斯,读洛尔伽、读兰斯顿.休斯、默温、阿赫玛托娃……这些煜煜闪烁的星辰为我指引了金黄的脉路。使我意识到原有传统诗歌的局限性,我开始模仿、汲取、消化。”(《李南自述》)

   为了生计,李南曾经四处漂泊。

   八十年代初期,她离开了德令哈,迁徙到燕赵大地上的另一座城市石家庄。然后,在青春与写作最旺盛的几年,又为了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辞去了工作,她随爱人迁徙到海滨城市秦皇岛,开始三年多的流浪生涯。在九十年代初这至关重要的三年里,她的生活始终被贫穷与琐碎紧紧缠绕,喘不过气。在那几年,她体悟到了在世俗中做一位诗人有多么艰难,一颗纯粹灵魂的保持有多么艰难。也知道了人活在世上,爱情不能拯救一切。她感受了世态的炎凉,看惯了一些丑陋的势利嘴脸,明白了如果人性之恶一旦释放,是比虎狼的血口更令人战栗和恐怖。一方面,创作的冲动鼓舞着她,另一方面,生活的冷酷压迫着她,像大海的巨浪将船只吞噬淹没,一次又一次。那是现实与理想冲撞最为激烈的岁月,所有的困难最终被她战胜。再后来,她返回石家庄,两手空空,只带回一摞诗稿。

   简陋的小小的家,需要重新安置,一声啼哭,儿子在夏天诞生了。这个时期的李南,精神平静而富有,完全融入了市井。她每天哺养着孩子,把他哄睡,然后提一只篮子到街上买菜。洗衣、做饭、琐碎而忙碌。当夜深人静,沉睡的鼾声会一次次将灵魂叫醒,有时揪痛了她的神经:难道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没有起伏,一切都是那么平庸和乏味。白天连接着黑夜,周而复始。这一刻,高贵的诗神又一次让她异常清醒了,它们重新占据了她,诗歌让黯淡的日子散发明亮的光芒:

   我爱黯淡的生活,一个个
   忙碌又庸常的清晨
   有时是风和日丽,有时是大雪纷飞
   我爱庸常中涌出的
   一阵阵浓荫。
   这些美妙的遐想
   常让我在人群中停住脚步
   看一看缭乱的世事
   想一想
   闪光的夜晚

   (《我爱黯淡的生活》)

   我喜欢李南在那个时期写出的这一首诗,并且将它引用到自己的一篇散文中。这是她善于在平常的生活里捕捉诗意的典型之作,也是她诗风越发接近朴素透明的一个表征。在那个时期,她又写出了《呼唤》《下槐镇的一天》《春天的月照下》等一些富有生活场面的小诗,它们有别于过去宏大、虚拟的场景,过于理想化的说教,从而转向细小的,被常人忽略的,难以捕捉的瞬间。自此,她诗歌的风格已经显山露水,短小精悍,句法结构简单,很少使用复合从句,内容的表达明晰易懂。你能从中读出诗人对待生命的态度,认真而不游戏,自然而不矫饰。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对李南的来说是重要的一年,这一年她参加了诗刊社举办的青春诗会,那一年的《诗刊》在“青春诗会”的头条位置推出了她的系列组诗《在广阔的世界上》,不久,她成了河北省作协的合同制作家。

   然而,诗歌始终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她的生活境遇,作协微薄的创作津贴(一年不足两千元)不足以维持一个诗人基本的生存。她不得不到省电视台做打工编导,时间又一次在生存的胁迫下被切割、粉碎。在这一点上,李南是坚定和释然的,“写诗没有改变我个人的命运,但诗歌改变了我对命运的认识,我将对它心存感念。”

   直到今天,李南只在1994年出版了一本薄薄的诗集。这惟一的诗集里收入了她早期的作品,已不足以说明她后来的变化。翻阅着这本印刷粗糙的小书,我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在这个日益喧嚣的时代,谁来关注诗歌的命运,关注祖国优秀的女儿?广阔的大地和人群,你不要让我们陷入深深的绝望。

   在写作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知道李南仍在异乡忙碌。我还知道她心里始终揣着一团汹涌的河水,和头顶一片瓦蓝的天空。

   2002年5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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