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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耳光:喜剧的神降和悲剧的神谕

 文娱价值官 2022-03-30

撰 文丨鹿卡卡


文娱价值官解读:
ID:wenyujiazhiguan

威尔·史密斯一记耳光拯救了收视江河日下的奥斯卡晚会

此前八年,奥斯卡的收视人数从创下新世纪以来最高纪录的4370万,一路平川地下滑,在经历了“学院”自以为是地连续扶持支持没人看的文艺片获奖、自以为别出心裁地从2019年开始,连续三年不设主持人之后,这场晚会终于在去年自食苦果。

2022年,学院重新设立了主持人,并且邀请的是在二十一世纪主持奥斯卡晚会最多的克里斯·洛克(Chris Rock)——你或许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你一定看过他不停聒噪而一旁喘着大气的科比完全将其视若无物的知“名场面”

结果,晚会依然半死不活,收视率甚至走低到不足一千万,让心急如焚的“学院叫苦不迭。这时,在庸俗好莱坞盛世中曾经拍了大量票房上颇为成功的烂俗大片的威尔·史密斯堂皇现身,不满主持人拿他妻子嘉达·平科特(Jada Pinkett Smith)脱发问题开玩笑,跨步上台,甩出一记清脆耳光,不慌不忙下台,坐定后,对着台上看起来很有些瞠目结舌的主持人继续訾骂。

威尔·史密斯和妻子嘉达·平科特

现场的比弗利名流们即便见惯了大场面,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免震惊了!上一次让他们震惊可能还是在遥远的……哦,《月光男孩》(Moonlight)的乌龙事件也就发生在五年前而已。

震惊的不止是他们,还有什么比现场直播的意外更能招徕观众的呢?

掌掴之后,收视率飙升

掌掴事件之后,奥斯卡晚会宛如垂死病人心电图一般每况愈下的收视终于迎来了回光,一度跃升到超过1700万,并最终获得了近1540万的收视,同比大涨56%——尽管这已然是历史第二惨淡的数据。

喜出望外的“学院”自然也要表达自己反对暴力的立场,喜提最佳男主角的威尔·史密斯自然而然也要义正言辞地传达悔意和歉意,而喜剧写手们猎获了新的素材,继续为自己“冒犯”别人的事业,理直气壮地添砖加瓦了。

被掌掴的克里斯·洛克,并没有什么公开的发言,然而,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在个人网站和社交平台上,全是他巡回表演的公告,这一系列演出的名字便叫“自我之死”(Ego Death)

喜剧工作者历来是最大的巫傩,他们不经意或不经心的话,往往便是充满后见之明的谶纬。

如果“自我”没有死亡,克里斯·洛克又怎么能在被掌掴后继续旁若无人地完成整场晚会的主持?如果“自我”未死的话,威尔·史密斯又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下掌掴他人?

时代已经变了。

在2009年的格莱美颁奖晚会上,喜剧演员萨莎·巴伦·科恩(Sacha Baron Cohen)扮作天使从天而降,“飞臀骑脸”埃米纳姆(Eminem),后者当场黑脸在保镖的簇拥下愤愤退场。可这是两位当事人事前策划的,埃米纳姆回到酒店后看到大家对此节目效果的反应后乐不可支,为此“了三个多小时”

尴尬的娜奥米·沃茨

仅仅几年之后,在奥斯卡的晚会上,主持人塞思·麦克法兰(Seth MacFarlane)开场就出了那首被评价为“敌意的、丑陋的、看不起女人的”的臭名昭著的《We Saw Your Boobs》,侃侃而谈在场女演员曾经在电影里出现过的裸露场面——这个恶俗笑话实在太恶名昭彰,甚至让大家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这位男主持人在晚会上针对提名最佳女主角的只有九岁的小演员开的色情玩笑

这并不是什么节目效果,而是喜剧演员凭借被艺术创作赋予的解构的特权自以为是地随意冒犯他人。麦克法兰歌里提及的第一个名字是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这恰恰是最不以身体审美为特点而表演被认为空前绝后的女演员。

主持人塞思·麦克法兰演唱《We Saw Your Boobs》

在十年前,主持人唱那首歌的弦外之音便是,各位女演员毕竟不都是像哈莉·贝瑞(Halle Berry)那样为了多拿五十万片酬就可以在电影里裸露,既然大家都是表演工作者,为了表演的艺术已然甘愿在银幕前做出一番身体的坦诚贡献。这样的“牺牲”被视为理所应当,同时又被空洞地赋予艺术的崇高和严肃,仿佛这种空中楼阁一般建构起来的诗学正义,真的具有现实性和实际的意义。

从古希腊到英国,看似装疯卖傻聊供人娱乐的小丑/喜剧表演者,总在不经意或不经心间如先知一般,充满先见之明地道出大家故意忽视和遮掩的真相。在这次的奥斯卡晚会上,一个虚妄的叙事神话,再次出人意料地破碎了。

“女演员”这个字眼成为空洞而空虚的概念,她们的性特征是唯一的价值所在,即使演技绝伦如斯特里普辈,在他人眼中,念兹在兹的不过是她的裸露,她的为表演做出的最微不足道最不值一提的奉献和牺牲。

十年前,主持人调笑的是女演员们的乳房,这是她们最主要的身体性特征之一,也是好莱坞最引以为重的女演员吸引市场的商业属性之一。而今,主持人讲了一个有些牵强的并不好笑的笑话,调侃的是平科特的斑秃,于是,连头发也成了女演员的身体特征之一,成为他人品评女性的重要指标。

褪去长发的女演员

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呢?

娜塔莉·波特曼(Natalie Portman)扮演的觉醒者,查理兹·塞隆(Charlize Theron)扮演后现代荒土上彪悍的反抗者,黛米·摩尔(Demi Moore)扮演雷厉风行的魔鬼女大兵。头发多寡长短也成为女演员们必须具备的性特征之一,上述这些角色共同的特点就是去女性化、趋男性化也就是说,女演员褪去长发,可能连大众根深蒂固审美中的女人都演不了了。

娜塔莉·波特曼的光头造型

于是,在男性的普遍认知里,偏偏我们这个社会的一切叙事和阐释实质上都是建立在男性话语霸权基础上的,不惟乳房甚至头发都是决定一个女人是否之为女人的标尺,他们并可轻易而任意地对此吹毛求疵。

在“自我”死后, 所有人愈发被困在一座叙事的迷宫里,寻求出路而不可得。男与女固然是有着天生的区别乃至差别的,不顾一切试图抹杀其间区分,所有异于男性的实体都填充于此,“女性”便成了一头不折不扣的概念怪物,“她”最终也被“她们”吞噬。

消费女性身体,便是从性特征上追求更符合审美叙事的对象,在主流话语的操控下,女性又哪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她们”最后都优化或美化成最主流的“她”。终于,女性消失了,身体本身成为叙事隐喻的主体。仅仅因为那首歌与这个笑话,针对的是女演员这个性特征的商品属性格外浓重的女性群体,仅仅因为这是喜剧表演者的所谓创作和结构,于是,人们对此见怪不怪抑或津津乐道,甚至将对此的反击视作小题大做不合时宜乃至对“冒犯”的冒犯。

有些人固然不会指责女人,也不会朝女人扔石头,他们只是用成百上千斤的流奶与蜜包藏自己的用心,用力砸到那些女人头上,以此馥郁香气获得别人的响应和欢迎。这样的不公与不义,总是与公平正义如影随形,披着后者的幌子深入人心。这样的故事不止发生在女演员身上,还发生在很多人身上,发生在很多群体身上,发生了很多次,很多次。最大的悲剧则是,它一直发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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