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376 唐诗解读——杜甫之《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

文章有神交有道，端复得之名誉早。

爱客满堂尽豪杰，开筵上日思芳草。

安得健步移远梅，乱插繁花向晴昊。

千里犹残旧冰雪，百壶且试开怀抱。

垂老恶闻战鼓悲，急觞为缓忧心捣。

少年努力纵谈笑，看我形容已枯槁。

座中薛华善醉歌，歌辞自作风格老。

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

何刘沈谢力未工，才兼鲍照秋绝倒。

诸生颇尽新知乐，万事终伤不自保。

气酣日落西风来，愿吹野水添金杯。

如渑之酒常快意，亦知穷愁安在哉。

忽忆雨时秋井塌，古人白骨生青苔，

如何不饮令心哀?

注：

苏端：京兆蓝田(今属陕西)人，至德三载(758)进士，后任比部郎中，此时尚为白衣。

薛复:生平不详。

薛华：曾任右金吾仓曹，见独孤及《燕集诗序》题意谓在苏端薛复的筵席上作醉歌”，并呈薛华。

简:原指寄呈，这里是“呈”的意思。

交有道：交友有道。道，规律，原则。

端复：苏端薛复。句谓两人文章有神，交友有道，早有这方面的名声。

上日：朔日，即初一，此指月初一，即元日。

健步：步行迅速之人。

晴昊：晴天。

旧冰雪：谓去年的冰雪。句谓千里残雪，犹带余寒。

战鼓：指战争。古代作战，用鼓与金作为号令、击鼓进攻，鸣金收兵。

急觞：快饮，觞为饮酒器。句谓因忧愁而难胜酒力，故放缓饮酒。

形容：即容貌。

醉歌：酒醉后所作之歌。

长句：七言歌行。李白最擅此体，故下句谓“汝与山东李白好”。

何刘沈谢：指何逊、刘孝绰、沈约、谢眺，皆南朝齐梁时诗人。句谓诸人与薛华相比力有不逮。

绝倒：昏厥倒地。这里指极度感动。此句言薛华兼有鲍照之才，诗作极为感人。

诸生：席间诸人。

新知乐：新近结交时的喜悦。《楚辞》：“乐莫乐兮新相知。”不自保：难以自我保全。

山气酣：气氛浓盛。

野水添金杯：野水添满我的洒杯。

快意：心情舒畅。

安在哉：在什么地方呢。

如渑之酒：《左传·昭公十二年》：“有酒如渑，有肉如陵。”渑，在今山东淄博市西北。

井：指古代王侯的墓穴。

解读：

此诗作于天宝十五载（756）正月初一，诗中叙写了与新识(苏端、薛复)、友人(薛华)喝酒吟诗的情景,并借以抒发自己的郁闷之怀。苏端时为布衣。后官至比部郎中。薛复生平不详。薛华当时亦为布衣。简，本指书简、书信，此用作动词有寄简、寄赠之意。

朋友相逢聚饮，有故交，亦有新朋，本是赏心乐事。但全诗洋溢着一股悲凉的气氛，虽欲借酒浇愁，终难排遣。节令是残寒未消，时局是战乱依旧，自身是老态已萌，他人亦难以自保，百愁千虑，层层叠叠，需要多少美酒才能消解?所以诗人忽发奇想，希望野水皆化美酒,永无尽头地痛饮下去。然而即使如此痛饮，又岂能真正解愁?诗人忽然想起曾在秋雨中看到古墓里的白骨青苔。这个触目惊心的意象点明人生的最终结局，悲痛绝望，无以复加。这样的“醉歌”，真能使千古读者“愁绝倒”。

杜甫（712—770），字子美，排行二，河南巩县人。其十三世祖杜预，乃京兆杜陵人，故杜甫自称“杜陵布衣”，即指其郡望。十世祖杜逊，东晋时南迁襄阳，故或称襄阳杜甫，乃指其祖籍。杜甫一度曾居长安城南少陵附近，故又自称“少陵野老”，世称“杜少陵”。其祖父杜审言，武后时膳部员外郞，于初唐五言律诗之形成起过积极作用。其父杜闲，曾任兖州司马，奉天县令。

杜甫七岁开始学诗，十四时其诗文便引起洛阳名士之重视，被誉为“似班扬”。青年时代正值唐玄宗开元全盛时期，经过前后三次、历时十年之漫游生活。开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举进士，不第。天宝六载，公元747年，玄宗“诏天下，有一艺，诣毂下”，由于中书令以“野无遗贤”而无人一人中举，杜甫应是届制举，又落第。天宝十年，唐玄宗祭祀老子、太庙和天地，杜甫献《三大礼赋》，得玄宗赞赏，命待制集贤院，而终无结果。十四载，方任右卫率府胄曹参军。同年十一月，杜甫回家省亲，安史之乱爆发，次年六月，玄宗西逃入蜀，长安陷落，杜甫亦陷其中。八月，肃宗李亨在灵武即位，改元至德。至德二载，公元757年四月，杜甫奔赴行在凤翔，授左拾遗，故杜甫又称杜拾遗。乾元元年（公元758年）五月，杜甫出任华州司功。次年秋，弃官司西去秦州（今甘肃天水）、同谷（今甘肃成县），决计入蜀。从肃宗上元元年（公元760年）至代宗大历五年（公元770年）十一年的时间，用杜甫的话是“漂泊西南天地间”。上元元年春天，他在成都西浣花溪畔筑草堂，与成都故人尹平武时有诗歌唱和。代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因避徐知道之乱，流亡梓州（今四川三台）和阆州（今四川阆中）。广德二年（公元764年）重返成都，入严武幕，任节度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郞，故世称“杜工部”。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四月，严武去世，杜甫携家离开成都，途经渝州、忠州至云安，于次年（大历元年，公元766年）至夔州，居未满两年，作诗430余首，也是他一生中创作最为丰收和旺盛的时期。大历三年正月起程出三峡，辗转江、湘之间，大历四年，杜甫居无定所，往来岳阳、长沙、衡州、耒阳之间，大历五年冬，在长沙去往岳阳一条小船上，一代诗人杜甫病死。

杜甫生平新旧《唐书》皆有传，现存诗歌1440余首，《全唐诗》编为19卷。

明人对杜甫的诗歌评价极高，誉为“诗圣”。且杜甫的诗歌在思想艺术上集中反映了盛唐向中唐过渡时期的社会现实，其忧世悯人的深情和高度的社会责任感足为后世楷模，故杜诗一直以来有“诗史”之称，所谓“少陵为诗，不啻少陵自为年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