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野草:消失的鱼池凼

 作家荟 2022-04-02
文/野草
说起来,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曾经,生产队,有一眼泉水,很是清冽甘甜,泉水涌岀来,形成一个天然的泉水凼。
泉水凼不大,也就几个平米。泉水凼的泉水盛不了,往外流淌,泉水凼有一条小沟,约摸着有三四十米。
三四十米外,有个狭长并不规则的水池。记忆里,生产队社员把这狭长不规则的水池叫作鱼池凼。
既然叫做,自然,面积也大不了哪儿去吧?
泉水凼的一边,住着生产队大部分的人家,当年,许多人吃个饭,就把碗端着,围在鱼池凼边,一面吃一面讲些天南地北的闲话。
一些人,吃了饭,干脆直接把碗在鱼池凼里涮一下了事,碗里也没个油水,清水一荡一涮便干干净净。
在鱼池凼边上,长着大大小小十几株树,大的是柳树,胸径最少有一尺半以上,小的自然还有柳树,小碗粗细。
听生产队老辈人讲,这鱼池在过去也没个名字。只知道是,解放前,地主听风水先生建议,也为了防火,请长年短工,耗时好几个月,人工挖成。池子挖好后,把几十米外,泉水凼的水引进池子,泉水日夜注入水池,这水池也从来没有干涸过。
地主一家,还没等到解放,便彻底没落,家散人去,留下一个空荡荡,阴沉沉瓦木结构的四合院。无声的向生产队那些见证过没见证过的人,默默的诉说岁月沧桑。
四合院被政府没收,分配给了生产队几户十分穷苦的人家。
世事轮换,岁月沧桑,人间春秋冬夏,只有水池的水,还是那么清澈那么清亮,泉水凼依旧日益不停地往水池里注入甘冽的泉水。
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早已习以为常,早已波澜不惊。活着,就那样子活着。
妇女们一年到头弓着腰杆,翘着沟子,在水池里洗衣洗菜,男人们挑着粪桶,在水池里舀水浇农作物浇蔬菜。挣工分,养家糊口。养家糊口,挣工分。
周而复始,循环,循环。
那些个年代,大家也没啥娱乐可供消遣,打发无聊时光。
下雨天,闲得慌,有人就披件蓑衣,戴顶斗篷,穿双水爬虫草鞋,要不,打双光脚板,挖几根曲鳝(蚯蚓),拿根自己做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钓鱼竿,在水池钓鱼。
偶尔,也是会钓上那么一条两条来的。一旦有人钓上鱼来,立刻招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水池的鱼是自然野生的,自然野生的鱼应该属于集体,属于生产队,属于全生产队的每个人。才是!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今后,不允许任何人钓鱼,兴个规矩,待过年时,把水放干,逮了鱼平分!
每年,到了逮鱼的时候,生产队男人脱了鞋子,卷了裤腿,冻得通红的双手,把放干水后,躺池里底乱板乱跳的鱼紧紧抓住,丢进装小猪的猪蔸里。
逮鱼的,看逮鱼的,池里的,岸上的,随时发出喝彩,打个呵伙。
逮鱼平分,让大家达成共识。大家自觉地不去水池里整鱼,只等着,年底那精彩的发出喝彩的呵伙。
生产队记分员为了把泉水凼和水池更好区分,便于记工分。在记分薄上,清清楚楚,赫赫然写着鱼池挑水。
大家对鱼池的命名,沒半点异义,相反还认为,这记分员还真有点文化,水池子那么多年过了,也没有人给取个名字,今倒是叫了个鱼池凼,你还别说,人家取得贴切,也是很实际。
鱼池凼就这样写进了生产队的记分薄,写进了生产队的历史,刻进了生产队男人女人的脑子里。被传到了今天。
鱼池终究小得可怜。那个时候,人们都习惯以亩分计算土地面积。鱼池凼也不例外,鱼池凼狭窄不规则,生产队很有经验的老人估计,鱼池凼顶多二到三分,也就是说零点二亩或零点三亩之间。
两三分田大小的鱼池塘,水深数米,很清澈。
夏天,天气闷热,生产队饲养员把耕牛拴在池边柳树上,让牛在水里泡澡。
牛惬意地泡在水里,露出水面的脊背上,爬满吸食牛血肥壮的牛蝇。
饲养员心疼耕牛,守在牛身边,用一把自己编制的竹拍子拍打牛蝇。啪地一声响,牛背脊上瞬间鲜血飞溅,星光灿烂一般。
牛高兴起来,便在鱼池凼里翻腾打滚。水被搅得翻地履,浑浊不堪。
一些老人便说,水已这么浑了,是时候,该清理清理池子了。
生产队提前逮了鱼,让鱼池凼晾着。打霜后,生产队农活相对少了,生产队把鱼池划成方格,社员们把各自的方格里的於泥挖起,担到山上地里。
於泥里有许多落叶和腐殖质,是上好的有机肥料。
春耕用水,鱼池就显得捉襟见肘,杯水车薪。生产队就想法子,去沟头的小河里抽水灌溉土地农作物。
大家顺着生产队沟口走向,人工挖条小沟通到鱼池凼。然后,用柴油机抽水到高处,再沿着小沟把河水抽进鱼池
那二年,几乎所有田地蓄水都比较强。生产队一抽水,少则三五天,多则十来天。
河水沿着小沟流进鱼池凼里,鱼池的鱼大概或者,因为生活的天地太过狭窄,也向往外面的世界。顺着小沟里的水流往外游荡,想去闯另一番天地,看精彩的世界。
有人说,游上水是鲫鱼的习性。有人在小沟里抓了些游上水的鲫鱼。
在水沟里抓的鱼,尽管也是从鱼池凼里跑岀来的,只是,没有在鱼池凼里抓,不算违规破坏。
小孩看见大人在水沟里抓了鱼,就整天守在水沟边上,一旦看见有鱼上水,追着吼着,还把衣服弄得水湿,也在所不惜。
有时,妈老汉鬼火冒,一天天在生产队干活,累死累活,精疲力竭,回家里,还得给孩子洗弄湿了脏兮兮的衣服。
妈老汉越想越气,你说你逮两根指拇那么大的鱼儿有个啥用,不能下锅不能当饭吃。喂鸡鸭都嫌小,还把衣服搞个又脏又湿。
妈老汉越说越激动,提起耳巴子就扇了过去。
孩子们对所谓的规则规矩不屑一顾,反正无聊,按捺不住的冲动,骚动的荷尔蒙激发着少年的激情。
往往,鱼池凼四周都会围着一群孩子,用粗糙的钓鱼竿钓鱼。
孩子们钓鱼纯粹为了打发时间,基本上,十次钓鱼九次空,也就没有任何一个人闹意见,不允许孩子们钓鱼。孩子们只是好耍好玩而已。
偶尔,也会遇到缺牙巴咬虱子,钓上二指大一条鲫鱼或者川麻杆。孩子们合伙喧天打吆喝,吆喝声还传到了田里地头干活的大人耳朵里。
有人好奇,忙问,谁家孩子钓到鱼了,有多大?
有耳朵尖的社员,早听清楚了谁家孩子钓了鱼。急忙大声告知大家。
钓到了鱼的孩子,妈老汉脸上便有点儿灿灿然起来,孩子真有本事,能干着呢。
大人们还在兴奋地议论着。鱼池凼那儿传来了孩子们滑稽的吵闹声。
原来,一些半天没开张的孩子,心里厌烦,嫉妒钓了鱼的孩子,使小伎俩干扰钓了鱼的孩子。
双方你一言,他一语就开始了吵闹。
且听,他们都这样吵:钓竿长,钓个毛;钓竿短,钓个卵……钓竿长……钓竿短……
干活的人们,听着孩子们的吵闹,没气恼,还在地头哈哈哈大笑。笑得自然,笑得舒心,笑得纯粹。
夏天,孩子们也光着身子到鱼池凼洗澡,学游泳。生产队好些孩子,都有高超的游泳本领。
那一年,生产队所有土地被划成小块,就是一草一木也按人头数了数。各家各户都在属于自己的土地劳作,再也没了过去的热闹,热烈,生产队一下子似乎沉寂了。
奇怪的是,生产队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人头分成了私人所有。唯有这鱼池,没有人提议划成小块分各家各户。
没有被分割的鱼池,简直算个奇迹。鱼池凼没有了孩子钓鱼,也没有了小孩撑个秧盆洗澡。更没有了抽水机往里抽水。
在此之前好几年,生产队的山上便开挖了转山渠,冬灌水库的水,从遥远的地方沿着转山水渠哗哗的流进生产队田间地头。
鱼池凼似乎也就没了她曾经的巨大作用,白花花的渠水从山坡上流下来,流进鱼池凼,流进河里。
从来,没有人觉得可惜,大家早麻木得习以为常了。习以为常的早麻木了呢。
记不得是谁,第一个钻了机井,安了水塔,在家里把电源一开,水就自动的哗哗流进水塔。
第二家,第三家……生产队基本上家家户户都钻了机井,安了电机,装了水塔。
洗衣机也是春来花发,次第开放。鱼池凼边,再见不到弓着腰杆,翘着沟子,洗衣服洗菜的妇女。
鱼池凼静静悄悄的没落,被人遗弃。清於这类繁重的活路。只有日啷饱了,沒事干的人才想得出来的事。
而今,每个人好象都惶惶然忙得不得了的样儿,又似乎茫茫然无所事事。
惶惶然,茫茫然的人们已想不起,鱼池凼清亮亮的样子,还有池边千姿百态,妖娆妩媚柳树的诗情画意。
也难怪,柳树早些年便一根不剩的被砍尽了,连树桩都沒剩一个。
鱼池凼里,今天有人丢只死鸡,明日有人甩条死狗,於泥早把鱼池凼填平。
离鱼池凼最近的人家,建房时,往鱼池凼扩展三尺两尺,田地靠鱼池凼的,把土埂移一锄两锄。
曾经,也有人闹意见,提过见议。更多的声音说:管那些个闲事!又不是谁家一个人的鱼池凼!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几乎大家都这么认为。不是一个人的鱼池凼,逐渐消失在大家眼前,消失在记忆里。
就是那清冽甘甜的泉水凼,也受到了牵连,如今,只有屁股大一个小坑,小坑时不时冒起几个水泡。水泡破裂后,泛出一股秽气。
就这样,你还不能对那些年青人讲,生产队曾经的这个鱼池凼,还有那个泉水凼,如何样清亮清澈,言语还不能太过深情。
年青人鼓起个牛眼睛,无比夸张的杠:就这?!过去?还……呵呵,呵呵呵,有没有搞错!确定不是搞笑的?
也不怪年青人不肯相信。就这臭气熏天,满是污泥没个相貌的一块烂地,曾经,生长着许多野生的鲫鱼鲤鱼鲢鱼烧火扁川麻杆,换了别人,也会说:浮云,一切都是浮云。
不错,你们不会相信,因为,你们不曾经历。而你们不相信,没经历过的还有许多许多,不相信,没经历过,并不是就表示不曾存在过!
我暗自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回答得精彩漂亮,很是有点水平。
偶回头,看着这没有了样貌,被遗弃,消失了的鱼池凼,心里抽了一下。
我也宁可选择,相信这鱼池凼原本没有存在过!
若是真的没有存在过,我也不会为这眼前的现实伤心失望了!
你说,是不是啊?!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