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2年3月，新冠病毒在全国开始蔓延，深圳、吉林、上海等地，疫情逐渐严重。焦虑、烦躁中，人们和核酸检测员的冲突，也逐渐增多。不被理解、不能回家、心理压力巨大、面对潜在风险的坚持，一个核酸检测员背后，是一连串的情绪反应。但当棉签伸进普通人的嘴巴，大多数人都忘记了核酸检测员的不易。在男足0：2输给阿曼、彻底告别世界杯的同一个夜里，很多医护人员，还在用生命拼死坚持……输球后，男足上了热搜。而防护服内沉重的喘息，消失在无人问津的深夜里。  一段视频冲上了B站首页。视频中，一位女子拒不配合防疫人员核酸检测要求，作出诸多不理智行为。视频标题，被作者描述为《治疗低血压高效药品》。 在新冠肺炎爆发的当下，人们的焦虑与防疫人员的压力对冲，误会增多，类似事件频频发生：男子插队核酸检测被阻追砍大白获刑9个月、因妻子喊疼丈夫殴打核酸检测志愿者、扰乱核酸检测秩序男子被刑拘…… 与此同时，另一些事也在悄然发生。在短视频平台，不断有防疫人员累倒在路边休息、吃饭时睡着的图片流出。 更令人心痛的是，几天前，山东疫情中，42岁的临床医学检验专家白晓卉，倒在了工作岗位上。生前，她是山东省直支援威海核酸检测队队长，3月9日凌晨4点抵达威海之后，便一直忙碌在工作岗位上，于3月20日6时45分因突发疾病抢救无效去世。临床专家初步诊断系心源性猝死。 核酸检测背后，在民众的敬佩、赞叹，抑或不理解、不配合之外，医务人员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们有怎样的委屈和不甘，奉献与热爱？又或者，在当下的情境中，他们真正面对的是什么？我们又该如何面对防疫人员？ 下面是他们的答案。  完成了核酸检测采样的任务后，王晔去医院的窗口，要了一张膏药。 她的手腕疼得厉害。从凌晨3点到下午2点，王晔一直重复着同样的采样动作，两层防护手套将她的手腕勒出红痕。 在威海某医院工作的王晔不算年轻了。她今年52岁，即将敲响更年期的警钟。年龄在她身上留下一些讯号：她总是绷着一根弦，常常失眠，睡得很轻，容易紧张焦虑。 3月11日下午，王晔和护理科的同事接到了医院的通知。山东威海市出现了一例新冠感染者，需要抽调医护人员去做核酸采样，医院的护理科全部参与。 王晔是护理科的一员，她在这里工作了32年。看到信息，她忙着回家收拾洗漱用品，和丈夫告别，前往医院隔离待命。 “医院很早之前给我们做过核酸检测的培训，我们全员都能掌握核酸检测，接到命令后，直接能上岗。”王晔说。 这支核酸检测的采样队伍近千人。 凌晨时分，这一千人分批坐上医院的大巴车，被送到各个采样点。即便是深夜，采样点的队伍依然一眼望不到边，一波人走了，一波人又来。 从3月11日到3月25日，十来天的时间里，王晔住在医院里，不能回家。医院的病床不够睡，一些医务人员就打起了地铺。 王晔在办公室的地砖上，铺了一床被子。夜色渐深，她吞了一粒助眠药物。药效起了作用，她沉沉睡去。 后面的日子，王晔在不同的采样点留下过忙碌的身影。为了避免多次穿脱防护服和消毒，她会在采样前，尽量少喝水少吃东西。 王晔说，一些同事为了方便，会穿上成人纸尿裤。 采样点的消毒工作必须严谨。采样结束后，所有物品都需要进行消毒，黄色垃圾袋必须封口，工作区域也需要消毒。因为经常接触消毒用具，她的手皮肤过敏，裂开了一道口子。 时间带来了一些好消息。王晔经手的核酸检测，结果都是阴性，确诊人数日渐减少。各地陆陆续续传出解封的消息。 3月23日，王晔乘坐医院的专车，回了一趟家，和丈夫见了半个月来的第一面。 王晔的丈夫也是一名医生，儿子在外地读研。这段时间里，王晔的丈夫也驻守在医院，两人难以见面。 那天晚上，商铺和饭店还关着，夫妻俩看见冰箱里还存着大头菜，炒了一个方便面，简单地做了顿饭。 席间，她和丈夫聊起了疫情期间的种种。她还记得那晚，谈到形势向好、快要解封的喜悦。 这是王晔第一次做核酸检测员。2003年非典时期，三十出头的王晔，曾在非典病房做过护理工作。 “作为医务工作者，我们挺喜欢自己的工作。尽管挺累，但是我的同事们，不管年轻年老，没有怕苦怕累的，没有人推诿，一有需要都能往上冲。”王晔说道。 2022年3月28日，在山东省荣成市崖头街道德平社区一核酸检测点，医务人员在为市民进行核酸检测。  感染楼里，住的是确诊新冠肺炎的病人。 去年年底，浙江一处感染楼清空了，患者的核酸转阴，康复出院。感染楼里的检验员得以换上一批。李月就是新一批中的一员。 李月今年31岁。她去年12月底来到感染楼，负责做核酸检测，如今已待了三个月的时间。 她的工作，是隔一天给病人测一次核酸。不需要检测的时候，她就待在酒店。这三个月来，她不能回家，哪都不能去。 一闲下来，孤独的感觉就蔓延开来。酒店里面一人一间，不允许串门，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打电话。 核酸采样人员 李月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生育后，为了照顾小孩，她辞去工作，成为全职母亲。等孩子长到1岁半，她才出来工作，把孩子交给婆婆照看。 这份检验员的工作，她做了一年，很是珍惜。 去感染楼的主意，是李月主动提出来的。丈夫也同意。在感染楼做检验，有额外的补贴。李月和丈夫背着房贷，又要照顾老人小孩，需要这笔钱。 “反正都是干活，来感染楼给的钱更多。我不觉得自己伟大，没有那些宏大的想法，我就是为了生活。” 在李月看来，感染楼的工作与外界并无太大的差别，作为医务人员，常年需要面对这样的风险。 “我们做检验的，就算不是核酸，做病人的血液也要注意，乙肝、艾滋，这些都有传染性，都需要注意，对我而言没有分别。” 核酸采样 今年春节，李月在感染楼里度过，和平时的生活没什么区别。家人从老家给她邮寄了特产。地里种了一些瓜果，也给李月装上一箱。 李月很少听到别人的夸赞或不满。“在外面工作，表现好了，人家会夸你干得不错，没做好，人家也会说你。这是应该的，这就是生活。”  赵晓很想回一次家。 她今年24岁，是个地道的湖南人。去年十月，她研究生毕业后，去到浙江一所三甲医院的检验科工作，成为一名负责核酸检测的“检验人”。 那间十平米不到的实验室，像是一个接力赛道。每六个小时，一组检验人员退场，另一组人进场。 实验室是负压的，为了保证安全，空气不能外流，需要经过处理装置处理。待在实验室会格外闷，呼吸有些不通畅。 出了实验室的人，脱下密不透风的防护服和面罩后，才能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核酸采样 赵晓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总在标本处理、核酸提取、核酸扩增、报告结果的地方来回跑。直到把检测结果全部上报完，她才能够离开。 在日常的检验工作中，赵晓的微信步数也能达到1万步以上。 除了要保证检验的准确性，赵晓还要和时间赛跑。医院、市民都在盯着这个无形的沙漏。 “之前是要求我们6个小时必须要出结果，现在压缩到了4个小时，但我们只能分批做，其实很难保证出结果的时间。” “有的人等结果等了很久，不太能理解，就可能会直接投诉你。我还没有碰到过投诉，但周围有同事被投诉过。”赵晓说。 2022年3月18日，在哈尔滨市移动实验室内，检测人员们正进行相关设备、防护用品的调试清点，为新一轮的核酸检测工作做好充足准备。图为检测人员对检测系统进行调试。 检验人员也需要面临许多潜在风险。赵晓所在的医院，会承接隔离点、社区的样本。她刚来实验室的时候，核酸检测的标本只有百十来个，随着疫情形势逐渐严峻，样本数量上涨到每天三四千个。 一旦初筛到阳性样本，实验室需要进行紫外线消毒，检验员要自我隔离一周。 赵晓也遇到过阳性的样本。她会在内心复盘一遍，自己的防护是否到位。“防护非常重要，如果哪个环节松懈了，就很有可能被感染。” 此外，赵晓谈到，实验室里的检验人员，每天都要做一次核酸检测，一周做一次鼻拭子。“做多了，喉咙也有不适感，会觉得扁桃体有些发肿。” 疫情严峻后，一些朋友也委婉拒绝和赵晓见面，赵晓心里也能理解。“要是哪天我突然检测到一个阳性，他又和我接触了，心里也要打鼓的。” 核酸检测人员在实验室 因为是从事新冠检测的特殊科室，赵晓从工作起，便从未回过一次家。除夕那天，她还在实验室里检测样本，在医院食堂吃了团圆饭，初二又去上班。 “如果回家的话，要在医院先自行隔离15天，然后返程后，又要隔离15天才能来上班，这样一个月就没了。” 而赵晓的假最长只有一个星期，回家成了一个遥远的期许。 父母年前就念叨着，问赵晓什么时候能回去，她只能说年后再看。后来父母又来问，赵晓只得推脱着说五一，“其实我觉得五一也回不去。从事新冠的工作，感觉像和家里隔绝了一样。” 赵晓动过辞职的念头。“感觉拼命在做标本，拼命在做事，但标本还有那么多，有一种看不到尽头的感觉。” 而且在实验室要更谨慎细致，不能有人在旁边打岔说话，尤其是最后两个环节，不能交谈，不然容易出错。 支撑着赵晓的，是一个个平凡但闪光的瞬间。 曾有人向赵晓求助。一名旅客急着上飞机，但核酸报告还没更新在手机上。他给实验科室打电话，赵晓恰巧接了，把报告单拍下来发给了他，帮助他顺利登机。 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最多的时候，赵晓一天遇见了三回。 “虽然是一个很小的举动，但是他能顺利上飞机，顺利回家，我还是挺开心的。” 这种快乐在检测工作中也有所体现。“我们初筛检测出阳性结果，及时送往疾控复查。帮助医生做出正确的诊断，让病人及时用上正确的药物，把病治好，我们就很替他们开心的。” 如今，赵晓依然守在实验室里，等待着新一轮的标本，也等待着曙光的来临。 “我还是始终相信，新冠有一天会结束的，我们也会迎来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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