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爬上一个高坡,极目远望。若这时候,恰好觉得天地特别开阔又特别亲近,就会器宇轩昂。 九顶山就是一个高爽之地,在城市中心,却也云蒸霞蔚,山下少不了丘壑、沼泽、烟瘴、虎啸、狼嚎。 中国历史同样有此感受。 汉代和唐代是统一的帝国,自然是历史的高地。中华文明喜欢称“汉唐文明”,也是有道理的。然而在汉代和唐代这两个历史高地之间,还有一段混乱期---三国两晋南北朝。 在这段混乱期,天高地阔是没有的,混乱和争逐,战争与和平都是张力,不时的逃奔和死亡,让河山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危机与权谋,每一个身影都有刀光剑影的故事。透过演义,这一切乱象,却异常丰富,各位大佬的身影与图景光彩夺目。 妙手回春的华佗,让行医者名垂青史;炼丹师葛洪分明是古今杰出的化学家;“竹林七贤”在清谈和饮酒中让人生不再沉闷;王羲之在醉酒后还写出了千古名帖《兰亭序》;大画家顾恺之的《女史箴图》也是惊为天人,数学家祖冲之造出了指南车、编出了《大明历》、算出了圆周率,地理学家郦道元编好了《水经注》…… 文化在乱世中,以黑暗为背景,以邪恶为同伴,以不安为色条。在正邪相生、黑白相间中开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曹家是一个奇葩。 曹操, 牛人,差点一统江湖,为了按自己的设想定规矩。他使尽心计,用尽手段,与其他权势争地盘。他失败多次,成功多次,差点战胜对手,最后败在了自己的寿数和天命。 他的观沧海,那叫一个大气: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东边的孙吴集团。也是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一帮年轻的骨干,气势逼人:周瑜指挥赤壁之战击败曹军时,只有三十岁;陆逊全面指挥夷陵之役击败蜀军时,也只有三十岁。这帮年轻人,天天追求着建功立业,完全不屑于吟诗作文。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西边刘备的巴蜀集团,本来没指望在文化上有多大成就,那知,诸葛亮《诫子书》、与《出师表》打不破认知。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出师表》的文学价值首先来自于全部人际关系的整体背景。诸葛亮从二十六岁开始就全力辅佐刘备了,写《出师表》的时候是四十六岁,正好整整二十年。 二十一年遭际之后,续述白帝托孤后的心情、工作,进而表明北定中原的决心。前面的论世、进言,抒情,到此结穴,出师表文的特点由此完全挑明。追言托孤之事,交代这次出师的历史根源,“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说明这次出师的思想基础。“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指出这次出师的物质准备。在充分叙说条件的基础上,提出“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警拔爽截,铿铿振响,熠熠生光。《出师表》至此才径言出师,切入本题。前面的进言,是为了保证有出师的条件,中间叙事,是说明自身具有出师条件,至此两线归一,提出宜乎出师,也就如瓜熟蒂落,孕足而娩。
曹操在文学上比诸葛亮要高明的多。 高明在于生命格局。 诸葛亮在文学上表达的是君臣之情,曹操在文学上表达的是天地生命。 曹操显然看不起那种阵前涕泪。他眼前的天地是这样的: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当天地与生命产生抵牾,他是这样来处置人生定位的: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瞧瞧这人生的从容大气。一个人可以掩饰和伪装自己的行为动机,却无法掩饰和伪装自己的生命格调。这些诗作传达出一个身陷乱世权谋而心在浩阔时空的强大生命,强大到没有一个不够强大的生命能够模仿。 曹操的诗,干净朴实,简约精悍,人的生命格局一大,就不会在琐碎妆饰上沉陷。真正自信的人,总能够简单得铿锵有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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