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山市新市街道小焕岭村（杨勇摄影） 一 我这次上小焕岭，与第一次上小焕岭的时间相隔了小半个世纪。年前乡友陈清医生发来词作《菩萨蛮．小焕岭》：去冬人还在京城时，我们一起聊过大洪南麓的那条“红岭”。抗战时期的敌后根据地，烽火漫卷，让人震撼，让人憧憬，让人相思缱绻。转眼已是盛春，我的心境又多了几分景仰。从京山古城出发，看见沿途有那么多人行在进山的路上，徒步的，骑车的，自驾的，乘大交通车的，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口音，各种各样的方式都有。那些着了灰式军服的团队，红星闪耀，个个精神抖擞，回头挥手笑向前。那些学生们背着包，扛着旗，唱着歌，一问，才知道他们在研学旅行，都是上小焕岭去的。小焕岭在古城新市街道的村境内，地理上与绿林、杨集镇犬牙交错。因此，一般人都认为小焕岭不应该属于新市街道，它离古城太远，要绕过杨集镇的三口堰、菖蒲等地段，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甚至比古城到达周边的钱场、孙桥、永兴、曹武等乡镇的路程还要远。一条通往春天的乡路，沿途有美丽的风景。山峙路过，石径盘纡的山瀑洞景白谷烟树，清澈汩汩的关公饮水马刨泉流，青山深隐的放木源头排落河口，冰川孑遗的风雨神树对节古木……蓝天白云下，没完没了的景物，又有没完没了的典故。这只是序曲！随行的川曰道，大幕才刚刚拉开。小焕岭已融入到大洪山国家级4A风景区，更是一个红色景点。岭下绿林镇核心景区的美人谷、鸳鸯河、姑嫂桥、骆驼峰、绿林山古寨、杜家塔古屋、天门观仙境等，大小景点分布其中，美不胜收。绿林山乃天下好汉山，新市人王匡王凤揭竿起义之地，烽火台、寨墙、聚义厅留有遗存，为风景区平添一道绿林之光。上世纪八十年代始，风景如画的景点陆续被开发开放，游览者络绎不绝。瞻仰小焕岭的人们，免不了心生畅游风景名胜区的向往。周畈到了。周畈是上小焕岭的必经之地，也是原来用过的村名。说是畈，不过是莽莽群山下的几块连片的农田而已，那条小溪流就是“红河”的源头段，一股清流来自深山里，像红色绸带飘向远处。从周畈步行上小焕岭，还得要走一段弯弯绕绕的山路。眼前是山，山的范围很大，山路连着其他的山峰，坐北向南，绵延起伏，不知道尽头在哪里。朝着先辈留下的足迹往山里走，路就在脚下，你才能深深地体验到那种在路上、在心里的感觉。这种感觉好新奇，好向往，好交集；这种感觉，是触动，是怀想，是情感，也是觉悟；这种感觉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退路，念天地之悠悠，你会怆然而涕下。站立岭上，放眼望去，“边区小延安红色小焕岭”醒目的红色大字映入眼帘。小焕岭，当地人亦称她为小花岭，一个浪漫而又光荣的代名词，寓意抗战之花漫山遍野。她开放、生动、充满活力，当年有不少热血青年跋涉千里来到这里，投身抗战。吴塆坐落于小焕岭之中，两栋晚清民房修旧如旧，保存完好，如今是中共鄂豫边区委员会旧址，昔日新四军第五师师部的驻地，80年前，这里成为了鄂豫边区敌后抗日指挥中心。参观旧址，往事随风袭来，我第一次上小焕岭的情形就在眼前。毛泽东主席逝世那一年，我奉命参加鄂豫边区旧址纪念馆展览筹备，踏上了这块红色的土地。我们一行人在小焕岭生活了两个多月，体验了冬天的寒冷，听到了不少抗日救国的故事，收集了一些文物，整理出展览的基础文本。现在看到的展览已是几经打造，面貌一新，内容丰富了很多，而基本框架还在。登堂入室，如同在穿越时空，又回到了抗日烽火年代。堂厅里的办公会议桌椅，卧室里的床呀、蓑衣呀、武器呀、马灯等，依旧保持了抗战时期原来简陋的模样，当时条件很艰苦。小焕岭为何被称为“小延安”？因为它是新四军第五师的抗战司令部、豫鄂边区的红色大本营。在抗日持久战的峥嵘岁月里，星星火种燎原，豫鄂边区迅速扩大，盘桓大江南北，连接成横跨5省交界的大块根据地。它坚定、勇敢、众志成城，铁血之师，昂首挺立，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中原大地上，牢牢地牵制住日伪，又伺机打击敌人。6万将士的红色生命，始终活着，血脉相连，呼吸均匀，威武不屈，那是何等壮丽！有一种选择叫坚持。你如果选择放弃就会灭亡，你选择了坚持才会胜利。生存不是理所应当的，幸运也不是与生俱来的。延安精神在小焕岭发扬光大。1941年前后，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处于最艰难时期。豫鄂边区各地党政军负责人都到小焕岭参加会议，接受革命任务，边区两次召开代表大会，影响很大，“小延安”由此出名。边区行政公署下属有十几个直属单位，七七报社、建设银行、供销社、军工厂、修械所、被服厂等等。这么多人一起涌进小焕岭一带，日伪封锁扫荡，吃饭、穿衣成了难题。边区党委号召开展大生产运动，像延安南泥湾那样的大生产运动。当时有一个口号，军队每人开挖“一斗田”，群众每天匀出“一把米”，来解决根据地吃饭、穿衣问题。
京山小焕岭新四军第五师旧址 胡妈是周畈人，那时还是个十多岁的女娃，听到外地来的人说着“抗日救亡、人人有责”的话，看到大人们将自家粮食、棉被、棉布，还有银元等，送给新四军，她就主动要参军，后来到了妇救会，亲历了当年人民群众开展“一把米”活动的情景：就是各家各户在烧锅做饭下米前，先抓出一把米，攒起来，然后支援前方。群众支援的不仅仅是大米，还有鸡蛋、食油、蔬菜、牲畜、棉衣、棉被、床单、鞋子、袜子等，胡妈对当年的情景记忆犹新。虽然环境恶劣，但边区军民不畏艰难，边生产、边抗战，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为抗日战争作出重要贡献。最能让豫鄂边区人民不能忘怀的，是“李司令”和“陈将军”。李先念和陈少敏这两位五师的主将副帅，他们不是为了风雅，更不是为了享乐上小焕岭的，而是为了民族的生存，为了解除中国人民的疾苦才赴汤蹈火的，他们用智慧和满腔热血书写了小焕岭的传奇过往。李先念是红军时期的一员战将。抗战时期，他受毛泽东之命，从延安出发，只身渡过黄河，到达豫南竹沟，组建了160人的干部队伍。1939年起，他率新四军独立游击大队进入豫鄂边区，孤悬敌后，开展敌后游击战争，迅速扩张成新四军豫鄂挺进纵队，继而发展为新四军第五师。他是铁骨铮铮的挺进纵队司令员，又是边区老百姓爱戴的新四军第五师师长。他把毛泽东游击战争的“十六字方针”运用自如，原新四军豫鄂挺进纵队的几个主力团部署在漳河、富水流域前沿阵地，灵活机动地打击日寇，展开了一系列有声有色的战斗。诸如天王寺战斗，三打坪坝之战，大山头战斗，新街战斗，还有马家冲遭遇战，反扫荡战役等。他高瞻远瞩，扩大根据地，西南至汉水流域，东北和大别山老区联成一片，为夺取抗战全面胜利，争取了战略主动。陈少敏的形象本来就是一个梦。她的民族大义高于个人情感，为抗日救亡离家纾难，飞驶疾驰，转辗豫鄂边区，完成了一组“红色女战士、无产阶级的贤妻良母”的伟大女性造像。小焕岭朴朴素素地道尽了她气韵夺人的无限芳华。
1940年，新四军鄂豫边区领导人合影，从左至右分别为：朱理治、郑绍文、陈少敏、刘少卿、李先念。史沫特莱 摄（此照片档案现存于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图书馆） 胡妈口中的“陈大姐”，是边区人民对五师副政委陈少敏的爱称。“陈大姐，种白菜，又肥又大人人爱。”这首歌谣传遍了中原大地，飞入寻常百姓家。当地还有“陈大姐卖鸡蛋”的故事。一次，“陈大姐”装扮成卖鸡蛋的农妇，到敌炮楼附近考察敌情，见守敌松懈，手举双枪干掉了炮楼上的鬼子，趁势一举端掉了炮楼。有传言，“陈大姐”人高马大，英勇善战，是边区女将军。边区还有“将军牌”香烟，封面就是陈少敏骑马射击的飒爽英姿。“陈大姐”名声响亮，令敌伪闻风丧胆。美国记者史沫莱特笔下的“陈将军”，是一个朴素亲民的女中豪杰。1940年初，史沫莱特来到豫鄂边区，接待她的正是陈少敏，从出身到婚姻，又谈到抗日救亡运动和妇女解放运动，史沫莱特采访后写道：传说中的“陈将军”上马能打仗杀敌，下马能光脚种地，是“共军”一位了不起的女将。脚有一尺长，走路一阵风，手持双枪，左右开弓，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她被尊称为“陈大脚”。同时“陈将军”是边区妇女工作领导导者，领导着广大妇女，“不仅缝衣积极，护理伤员，还动员家中男子上前线抗击侵略者。”她把人间大爱呈之于山岭河流，让流氓强盗围着她的喜怒而疯狂地旋转，成为根据地神奇的人物。英雄改变历史。李先念和陈少敏同为抗日根据地的精英，是那个时代的高峰。就整体情怀而言，已是物化了小焕岭无比壮观的存在。他们比较坚强的民族意识，比较硬朗的主体精神，比较清醒的爱国感悟，已经把所能作的都作到了极致，又重新装点出了小焕岭的美丽。虽然他们已作古多年，但小焕岭依然呼唤着他们的名字，五师的抗战功绩，像书签一般，夹在中华民族精神的史册上。人因感知而感动。为什么要上小焕岭？看完展览的人群，多了一份思索，多了一份开悟。小焕岭的山山水水，都留有日本侵略者的残暴行径。1940年10月3日，1万余日伪军在八字门和石板河一线不到50华里的狭长地带，对边区进行了7天7夜的“扫荡”，1000多间民房被烧，大部分村庄化为废墟。边区军民与敌周旋，千难万险，才突出重围。一次次进犯，一次次扫荡，硝烟四起，敌我在攻守中拼杀。如雨的铁蹄，如雷的冲杀，如注的热血。山冲慈母的白发，岭上春闺的守望，襁褓稚儿的夜哭，山坳老父的悲泣。壮士的英勇，猎猎于战火中的军旗不倒，英雄儿女怒怼敌寇面向前，他们在牺牲的最后一刻多想回过头来，向熟悉的小焕岭投注一个目光。爬过小焕岭蜘蛛洞、藏军洞的游人和学生们，都觉得不虚此行。这些奇形怪状的小山洞，在小焕岭能找到很多处，都是当年躲避进剿、打击敌伪的藏身之处，千千万万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就发生在洞穴里。那些生死难忘的时光，那些浴血重生的日子，那些寒冷哆嗦不想站起来却又依然支撑着自己的夜晚，那些饥肠辘辘无论多困苦都还在坚守的战士，他们依然不言放弃。这是奉献的力量，当它远远超越生死考验时，已经无所畏惧了！他们信从未有过的信仰，担从未有过的责任。他们的世界，比生命可贵，比爱情价高。他们的世界，不为功名所图，不为金钱所困。他们的世界，却能践行毛公所倡导的做高尚之人、纯粹之人、有道德之人、脱离低级趣味之人和有益于人民之人。这不是天方夜谭，而是千千万万个革命者所践行的，没有躺平，没有内卷，只有奋斗和牺牲。这就是信仰！那种不被物质利益所左右，那种纯粹是为了思想和精神所依托、所追求的，那种一心为民族解放去奉献、一心为人民幸福去拼搏的东西，你会轻而易举的去看到，去听到、去得到，去找到你所要的答案。陈清正赶在回京山的路上，我告诉他人在小焕岭，山上的杜鹃花开了，红艳艳的。“杜鹃啼血，山里人叫它映山红，那可是小焕岭特有的灿烂呵！”他在手机那头嚷嚷道：“爬上山岭，一定会看到更美的景色！” 我心沉醉，若有所思，想对陈清说，你一定要上小焕岭，因为这里还有红色的基因和记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