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怕南通爆疫情我回不去盐城,又怕盐城疫情紧张导致我行程码带星在南通寸步难行。 我可真是为盐城和南通这两座城操碎了心。 听小组长说下午终于可以回盐,我可算松了口气,按规定,马上通知社区和孩子的学校,两方面也即刻甩给我好几张表格填,写到“隔离方式”,我就晕了:3+11,3+4+7,7+7……我特娘的到底是哪一种啊? 问了社区,对方却长叹一声,说别问那么多了,等你能下高速再说吧。 啥意思?信息量有点大,我消化不过来。 另外四个同事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也都按规定老老实实报备了,大家都说,横竖不过两百公里嘛,能怎么样呢?走呗! 二话不说,跟着小组长上了车,呼噜噜一通油门,一丢丢工夫就到了盐城南。 小组长一笑:“哈哈,这不是很顺利吗?” 话音未落,大家心底都是一怵——只见一群大白全副武装,正威严地站在收费闸前朝我们挥手。 车子忐忑过去,按照大白们的提示,我们手忙脚乱地掏手机出示各种码。 问了一下,大白们七嘴八舌地说:这个高速口只负责接待城南的居民,我和小组长都住城北,不归这里管。 大家不知深浅,一合计:盐城西高速口离我们单位近,不如大家一起去盐城西吧! 上车呼噜噜开到盐城西,又是一堆大白围上来,又是各种码验明正身,又是问住处,听见我们一车五人住五个地方,大白们有点傻眼,半天才说:“你们这么复杂的情况,我们头一次遇见呢!” 等了一会儿,一个戴眼镜的大白跑来说,所有社区都有指定的高速口接待,而我们这五个都都不归这里管。 大家很无奈,只有再上高速,打算再回到刚才到的那个口。 我有点犯嘀咕,脑子里突然蹦出那个社区人员的话:能下得了高速再说吧! 怎么感觉不太妙啊。 小组长有点郁闷,一路心不在焉踩油门,突然惊悚地发现:一直习惯掉头的那个高速口早就封了! 小组长慌了,说,快GPS一下,看在哪里可以掉头? 大家迅速看手机——前面唯一能掉头的地方已经在外市,车程七十公里——只好纷纷的扯着嘴角干笑:“没事的,慢慢开吧。” 于是,我们的车离盐城越来越远,在三月桃李的暮色里开得丝滑如水,任由着明媚金黄的油菜花地、烟霞连天的桃花林、白鹭翔集的葱碧树林,一片片自窗外滑过去,一车人默然无语,视若不见。 这时候,南通那边电话来问候:“怎么样?早就到家了吧?” 小组长嘴角也开始扯:是的,再往前,就该又到南通了。 太阳慢慢坠下去,车终于挣扎着挤在大卡车中掉了个头,艰难开回两小时之前头一次到达那个盐城南出口。 同一批大白,同样地全副武装,同样风起云涌地过来,小组长叹一声,朝他们挥挥手:“老熟人了,两小时前来过。” 大白们朝他望了望,当然,没人记得。 太阳早就下山,冷风嗖嗖,我们和大白接洽,请求他们先接收我们其中的三个同事,再放我和小组长去另一个高速口。 大白们很为难,说没处理过这么复杂的一车人,于是小组长费尽心机解释,最后终于说妥了,大家排队,等着登记核酸。 我站在一边,看见换班的大白们围着吃盒饭,米粒早被风吹得又冷又硬,不由得问:“你们要整夜在这里吗?可以点外卖宵夜吗?” 裹在大白套里的小哥哥被我逗笑了,看看空旷的四周:“你倒是点一回外卖,看看小哥来不来?” 天黑之后冷得出奇,我上下牙开始乱合,大白们朝我同情地看看,说你还是上车去等吧。 我上了车,可还是冷得止不住地抖。 隔着窗户,只见一群群大白们在车灯闪烁之下跑来跑去,其中一个特别瘦小的应该是个女孩子吧,正抱着手臂跺脚。 哎呀呀,看年纪都还是孩子呢,她父母见了该多心疼啊。 这当口,我的手机又响了,事实上,下午已经响了N回,打过来的分别是孩子班主任、校领导、教育局人员、社区书记、网格员,以及另外两个我也不搞不懂是谁的人——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劈头就问:“你在哪里?究竟在不在盐城?” 我很纠结,我好像在盐城,又好像不算在,真是说不清。 “那你究竟是哪一种隔离方式呢?”教育局那位小姐姐最为焦急,“我还在办公室等着填表呢。” 我心里愧疚不已:此时已八点多了,人家小姐姐还一口饭都没吃,苦等我的回话呢。 可是,天可怜见!我发誓真不知道自己的隔离方式!只有下了高速的分流点才能对我最后判决,连我的社区都也在等着! 可我现在,甚至都不晓得自己究竟啥时才能下高速…… 三个同事也在冷风里颤巍巍地做核酸,捅鼻子捅喉咙一通酸爽,等结果,又填了一大套表格,他们三人的最后判决出来了:七天集中隔离。 好吧,这就是所谓的7+7。 我问大白:“那我也是7+7咯?” 大白却挠头(实际上,隔着头套挠了个寂寞):“现在每个片区处理都不同,不一定呢。” 三个同事乖乖地拎着包,跟着大白们上车去隔离酒店了。 小组长和我又回头,再上高速绕路几十公里,跑到盐城的另一个高速口。 又是一群大白们围过来,又是一通七嘴八舌的须知、必知、告知。 小组长一脸笃定,胸有成竹,题题满分,什么码什么表格都难不倒他。 我苦笑:这都是我们第四次下高速了!就算是高考的复读生,考上四回,也赚个手熟了吧。 又冷又饿,已经九点了,我却忧心忡忡:不知道等着我的判决到底是啥啊? 一排大白忙得不亦乐乎,冷风里纸片乱飞,他们努力按住,翻来覆去查表格对数据,最后说:“你们符合三天居家隔离标准,我来联系你们的社区吧!” 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和小组长都很满意。 正准备打电话给社区,突然,一个几年没通过电话的老同事突然打进来,声音充满了神秘的焦虑和疑惑:“你……现在到底在哪?” 我一愣。 原来那位依然在教育局办公室等我数据上报的小姐姐,被局长骂了一通,实在没招了,居然发动自己的朋友圈来全城人肉搜索我!最后竟然还真被她找到了我这位老同事! 老同事有点心慌意乱,紧张而审慎地做我思想工作:“你……知道现在的疫情防控法规吗?可严了!你……千万不要隐瞒旅居史……” 我满心愧疚,这位等了我一天数据的小姐姐该是为我操了多少心啊! 连忙电话过去诚恳致歉(这真不能怪我啊,同一个车五人还两种隔离方式,哪里是我能预知的),还好,那位小姐姐十分通情达理,反而口气温柔地安慰了我一下,最后说:“我刚才着急,和你孩子的学校又对接了,她们说也在四处找人问你的情况,然后我又问你的社区了,他们更急,说派出去的专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哎呦,何德何能如我?居然被整整一个城的人念着! 热泪盈眶。 小组长在一边,却露出有点失落的眼神:今天还真就没人关心过他在哪里。 不甘心,他掏出手机也电话他的社区:“呃,那个,我从南通回来了。” 对方声音干练,惜字如金:“高速口等着。” 小组长挂了电话,摇头叹息:“你那里全城爱接力,我这儿舅舅不疼妈妈不爱,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我站在冷风里,饿得前心贴后背,忽然灵机一动,马上美团外卖,狂点两杯奶茶,又点无数烧烤,留了我准备好的隔离住所地址,不一会儿,烧烤外卖电话我:“送到了,家里没人呀。” 我很得意:“地上是不是有送来的奶茶?”对方说有的,我更加得意,“那就对了!烧烤放在奶茶边上吧!”这样,一会儿回家隔离时就可以直接拿进去米西米西啦! 又等了好一会儿,很多大白拿着纸片跑过来,核对了我们的姓名住址,最后叫来一辆车,说送我们回家。 哇塞,居然有车给我开道!这是衣锦还乡的节奏吗? 社区人员还在一路不断电话问我到哪里了,他们要来接我。 小组长又羡慕地砸吧嘴:“真是不公平。” 好吧,我简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举嘛。 我当然不忘安慰他:“你看,你我现在好比两个婴儿,我的家长就是温情脉脉型的,你家长就是科学高效型的,人家老说投胎是个技术活,这话一点不假。” 小组长哼哼。 夜里到了家门口,果然两个大白站在风里等着我。 我下了车,两个大白一左一右紧紧护着我,我继续回头,不忘对车里满脸失落的小组长一通扎心:“老铁,看看,我这待遇!” 老铁摆摆手,黯然跟着引路车走了。 此时已经十点多,我得意非凡,一路神采飞扬左顾右盼,可惜啊,没有邻居看见我这人生巅峰高光时刻! 两个大白跟着我上楼,一路走一路碎碎念:“你终于回来了呦,我们还要赶去另一个小区呢,今天怕是要忙到半夜才有空吃饭了。” 哎呦,我又满心愧疚:“呦,你们还没吃饭呢?不好意思哦,谁会想到,两百公里耗了八个小时!” 两个大白都见怪不怪点头:“按规定给你装个电子门匙哦,如有生活需要,可以电话我们来给你送。” 家里有啥吃啥吧,这大半夜的叫还人家在冷风里跑,饭都来不及吃,真造孽呢!我连忙说:“我保证,没特殊事一定不会麻烦你们了!” 大白跟我到了门口,只见地垫上奶茶,烧烤,海鲜,堆成一个小金字塔。 大白朝我笑笑:“胃口不错。” 我无地自容:“哎呦,要不先给你们当晚饭吧!” 大白叹口气:“说啥呢,快进去吧,装了门匙我们还要赶去另一家呢!” 我赶紧进门,大白们装好了门钥,隔着门道了一声别就走了。 哎呦,我瘫在沙发上:这两百公里、八个小时啊!又累又饿,散了架了。 以前每次对人家说起当年回一趟南通要花七八个小时,他们都不以为然——去南通嘛,高铁半小时,汽车一油门脚,这点路玩儿似的,当什么事? 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又穿越了一把八零年代,南通这两百公里的路,居然变得千山万阻,足足跑了八个小时。 打开外卖大嚼,突然,想到下楼的那两个饿肚子的大白,又想到高速口冷风里咽冷饭的大白,再想到饿着肚子坐在办公室里等我的小姐姐,还有许多人——哎呦,他们还好吗? 真希望这该死的疫情赶快过去!
2022.3.31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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