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书 文/肖令安 父亲是名水手,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我七八岁记事,父亲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十来年时间。等他病退回家,我又顶替他做了水手。他长年远航在外,与他相聚的日子实在少得可怜,扳着指头计算,也算不出三年。父亲又是寡言的人,回家也说不了几句话。经过四十年光阴的侵蚀,记忆中的父亲有时如在眼前,须发可辨,有时如梦似幻,愰如隔世。父亲是祖母唯一的儿子,是家里最大的经济来源,他远航回来,家务事祖母和母亲轻易不让他沾手,他便找些轻动的櫈子修理,钉好摇动的窗棂,把水桶重新箍一遍,用砂纸打磨,重新上油。钩树上的枯枝下来,锯成一节节堆码好。吃饭坐在祖父的下手,祖父问什么,他就回几句。父亲在家里穿着也很整齐,夏天也没见他敞胸露怀。我常常期望能像其它小伙伴一样被父亲高高抛起、骑在父亲的脖子上疯跑,开心地大笑。想跟他亲近,又怯生生不敢上前。57岁那年,做了一辈子水手,接连失去了三位亲人的父亲,第二次退休,回家里照顾三个未成年的女儿。那年春耕,我远航回来,5岁的小妹吃力地拎着一个红陶茶壶正要出门,我接过茶壶,牵着小妹来到田头,远远看着父亲挽着袖口裤腿,敞开中山装衣襟,扶着铁犁,踉踉跄跄地跟在一头黄牛后面,那牛怎么也不听他使唤,他喊“吁”,牛走得更快,犁头切不进泥里,被牛拖着空走。他双手捉住犁把好不容易用把犁头切进去,喊声“驾”,牛却低头吃起田塍的草来。他生气挥鞭过去,那牛一受惊,四蹄成弓,把铁犁拖翻了个个。父亲双手脱了犁把,被缰绳带了几步,站立不稳,一头扑在泥水里。我放下茶壶,来不及脱鞋奔过去扶起他。他用手抹了抹脸,抖了抖身上上的泥水,苦笑地摇头。接壤的田里,几个邻人见了父亲狼狈的样子,忍俊不住停下了犁耙。我对父亲说:“这田就莫种了吧。”他无奈地说:“嗯,种不了。”父亲农活路做不了,做家务也是笨手笨脚,煤球炉子生火,搞得把脸上鼻尖到处黑炭。祖母,母亲,祖父相继去世后,家里笼罩在一股凄惨的愁云之中,但经济上已经走出困境,并不太难。父亲有退休工资,我顶了他的职,弟弟也招聘到单位做了合同工,只有二个妹妹上学,小妹尚不及读书的年龄。把田地转出去后,他除了一日煮三顿饭,没事可做。夏天,他在树荫下,半躺在睡椅上,冬天,他披着袖口脱了线的黑呢大衣,靠在大门口的墙壁晒太阳。有时眼睛散散地看着某处半天不动一下。邻居大婶叫我要父亲多出来跟大家扯扯闲话。他这样不做声做气,会闷出病来的。大家喊他过去打牌,他去过几回,大概是不习惯,几次就没去了。如果用电影手法记录他从夏天的树荫,到冬日晒太阳的这段场景,可以清楚地看到,沉默忧郁的父亲,脸颊一日一日地消瘦,后背一日一日佝偻,脚步一日一日沉重,目光一日一日糊糊,头却抬得高高的,像在仰望着,等待着什么……。这天早晨,小雨淅沥,他突然想起昨天晒的被子忘记收回来,又全淋湿了,“啊呀”一声急着起床,一抬头,腹部一阵剧痛,就再没有好起来了。每年夏天,父亲的船要避开汛期进港维修。这个季节的太阳,正好给木船麻缝上油。他白天去港口工作,晚上回家。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加上我们姊妹6人,十口之家济济一堂,是家里最幸福团圆的时节。一天吃过晚饭,我趴在竹床边的五屉柜上做做作业,侧耳等父亲回家。听见他进门跟祖父祖母打招呼的声音,马上丢了笔,把作业本合起来。父亲打开我涂抹得面目全非的作业本,皱了皱眉头,指出几个错误的地方叫我改正,叫了几遍,我故意不听,他一生气,拎着我的脖子从竹床上扔了下来。我委屈哭着跑了出去。母亲嗔怪说:“孩子跟你撒个娇你打他做么事。”父亲懊悔道:“手重了手重了。”母亲说;“你喝不了酒就少喝点。”父亲嘿嘿憨笑说:“明天不喝了。”白天,母亲悄悄塞给我几颗糖,说是父亲专门给我的。我哼了一声,撅嘴扭头走开了。第二天吃完夜饭,放下碗我就去打谷场跟小伙伴们疯到很晚回来,避免跟父亲见面,直到他维修结束,再次远航。他几次回来休假,我白天上学,晚上去同学做作业,用这种方式跟他赌气。直到一天晚上,他带了两只芦席编织的袋子回来。他的船装运红糖,有部分货物破损,货主把散落在船舱的红糖另外打包,父亲把破损的袋子当成宝贝带回来。袋壁已经铲干净,但芦苇编织缝还粘有板结的糖泥。母亲把袋子剪开铺在桌上,父亲拿来几只汤匙分给我们,捅了捅我的后背说:“去那里刮,那只糖多。”我们吃得满嘴满脸的糖稀,挥舞双手往对方的脸上涂抹,闹成一团。父亲一旁抽烟,示意母亲看我们花猫一样的笑脸。大年初二,父亲带我去舅舅家拜年。去舅舅家要去黄石坐火车,是我小时候最期待的一件事。第二天返回。下了火车,眼前白茫茫一片,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想着要在厚厚的棉花一样软绵绵的雪地里,走十几公里才能回家,昨天的兴奋早就没有了。父亲低头看我一脸哭相,把双手拎的东西归到一只手上,蹲下来背我。一手反抱着我的后腿吃力地把往下滑落的我不停地往上颠动。这是我记忆中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次背我,弥补了我一生的缺憾。父亲背我来江边他们单位泊船的码头。去船上借了一只木划子,拂去划子上的积雪,又问同事要了一张矮櫈,脱了大衣把我捂得严严的,划了二十多公里回到河口。看他在风雪中不时腾出手来抹额头的汗水。我心里的不快像他头上飘落的雪花,消融得无影无踪。父亲驾驶的是一条80吨的木结构机帆船,安装了一台40马力的柴油机,有一张篷作为辅助动力。一船三人,驾长夫妻和父亲。驾长夫妻住驾驶舱,父亲睡船头的锚舱。锚舱还储存船上的各种工具。冬天或雨天盖上舱盖,仅凭锚链孔通风。从我走上跳板的第一步,父亲开始教安全知识和船上的禁忌:下下跳板不要看脚下,在船上不能跑跳,要勾着脚趾走路,有风浪时不要经过船舷,不能站在篷栏摆动的范围之内,筷子要叫顺风,开水不能叫滚水,吃鱼不能翻面,要从鱼头开始……。他还要我在酷热的夏天穿上救生衣,不到一天,我就再也不穿了。他只全天候把目光盯在我身上。驾长也带了两个孩子上船,跟我年龄差不多。我们先在驾驶舱一起吃饭,两天后,我跟父亲端了饭菜到船头,父子俩听着船头扑浪的声音,默默地吃饭。吃完一抹嘴,我学着父亲背着手站在船头看过往的船只,两岸掠过的城市乡村。父亲则爬在船板上,把我撒落的饭一粒一粒一点点拈起来,送到自己嘴里。一天下午太阳不大,我戴着草帽坐在船头的缆桩看书,鼻子一热,一串鼻血滴到那本缺头少尾的书上,我仰起头,草帽被风吹落江中。父亲慌忙把舵丢给驾长,踉跄过来,手忙脚乱用江水拍我后颈,找软纸塞住我流血的鼻孔,嘴里嘟嘟地说:“么总不见好。”止住了鼻血,我又低头看小说,父亲说:“莫看了,等下又出血,看前面。”我问前面是哪里?他指着前面一抹横江的灰线说,那就是到南京长江大桥。我看着大桥由远而近,由小变大,越来越清晰,带着一阵凉风迎面而来,又绝迹而去,直到看不见了,我还痴痴地背立在船头。父亲安慰我说,回来要靠南京一天。那次在南京的记忆与我后来的记忆很多重叠了。只记得父亲带我上了大桥,好像去过鸡鸣寺和新街口,中山陵是不是那次去的不能确定,但肯定去过玄武湖。我记得父亲穿一件白色棉绸短袖衬衣,汗水粘住了他的后背。我们转了多次公交车,去了很多地方。他恨不得一天带我走遍南京所有历史古迹。中午,我们买了包子、馒头,吃着进了玄武湖。他指着对岸的城墙说,玄武湖是明朝的皇家园林,叫我自己去转转。此时玄武湖烈日正骄,他坐在一块树荫的石头上,草帽作扇,吃了几口馒头,放下草帽喝水,忽然眼睛一亮,腾地站起来,朝一片花丛紧走几步,欣喜不已。他蹲下来左右看了看,见四处无人,忽然伸手,快速地摘起花来,边摘边频频慌张回头。他把摘到的花冠捂在胸口的草帽蔸里,捏着喉咙对我说:“走走,快走。”两人惊惶地逃出了出来。离开公园很远,父亲才放慢脚步长舒口气,开心对我说:“好了,你以后不会出鼻血了。”他听了一个偏方,白色的鸡冠花晒干炖红公鸡,可以治鼻血。而我们家乡只有红色的鸡冠花。从此我的确没有再流过鼻血了。生命最大的意义是期待。又有谁知道,期待的过程正酝酿着怎样的明天?远航回来,我时常站在江堤上看过往的船只,再过几天,父亲也该回来了吧。一个寒冷的冬夜,父亲被两个同事搀扶着回来了。他们单位两条船在途中相遇,打算结队返航。那船从后面慢慢靠过来,水手抛缆力道不够,缆绳掉下水中。如果那人收了缆绳重新抛一次,就不会出事,他怕浸湿的缆绳冻手,喊父亲用撑篙把缆绳钩起来。父亲低头钩缆,后船来势太快,碰撞父亲的船腰,父亲猝防不及,一头栽入水中。被两船夹中胸部,又被冰冷的江水一激,严重感冒。父亲在家休息治疗了两个月,从此落下了胸闷咳嗽的毛病。那年收完麦子,祖母和母亲在家里结䓍把,晚饭她还喝了两小杯酒解乏。在祖母房间搭铺的二姐半夜起来,听祖母呼吸不对,惊恐大叫,祖父跑来一看,连连叫苦,只见祖母呼气时长,吸气时短,已经不省人事了。送走祖母,日子还没平静下来,忽一日,母亲一连几天腹痛难忍,吃了两副中药不痛了。父亲要带母亲去医院检查,母亲说好了去么事医院。去一次医院,一年的工分白做了。一天收工,母亲旧病得发,在家吃了半年中药不见好转,病情反而日渐加重。父亲不由分说,把母亲送到医院检查,已是癌症中期了。父亲懊悔不已,第一次不经母亲同意和的反对,决定提前病退,去村里把我年龄改到16岁,顶替他做了水手,他则带着母亲四处求医。送母亲上山后,我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一天交通船给我带来一封父亲的来信,信中道:“你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我知道你不敢面对你母离去的事实。往常你回家,你母倚门翘首,如今她驾鹤西去,空遗余恨。我明白你对母亲的感情,我又何尝不是。七七已近,你不论多么难过,也要回来送你母亲最后一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手书,半页信纸,廖廖数语,由于久未写字,信纸被笔尖戳破了几处。那时我正在练习硬笔书法,看过几本流行的字帖。见父亲的字,朴实大方,古拙厚重。显然有很深的功底。听祖母说父亲读过私塾,字写得好,18岁就在民国县政府抄写公文。我以为那是祖母夸赞自己的孩子,从未当真。祖母还说,祖父在外面拜师学艺走江湖,有两年没有音讯,也没捎钱回来。生活无着,她带着父亲去姑婆家就食。祖母给姑婆一大家洗衣做饭,养猪喂鸡。父亲在姑婆家放牛,也没丢下学业。祖母有一个乳儿,跟父亲前后几天出生,从小一起读书,亲兄弟一样,是小蒋的秘书,曾相邀父亲同去。我家有一条十来吨的木篷船,公私合营时,并到了县船民合作社。祖父个人成分不好,不能享受城镇户口,父亲成了船民社的职工。船民当中,读过私塾的人凤毛麟角角。父亲却做了一辈子的水手。即使当二三个人的驾长,工资也会多几块钱,还可改善家庭生活。父亲有过一次上岸工作的机会。船民社发展到水运公司,在离我家不远的港口有了固定的码头,一个小船厂,可以自造吨位大点的水泥船和铁驳船。港口需要一名会计,父亲做事谨慎,算盘精准,写字好看,是最适合的人选。领导通知父亲跑完这个航次,就到港口上班。等父亲回来,会计已经另有其人了。是父亲同乳兄弟的大弟。上级收到一封检举信,揭露父亲是帮会成员的后代,坏分子的狗崽子。父亲会计没做成,还从自己的船上调出来,分配到一条家属船当水手。除了必要的工作语言,他长年面对滔滔的江水,却无话可说,越来越沉默了。我顶职时身材瘦小,稚气未除,一眼就能看出改大的年龄。带我去公司报到的那天,父亲买了一包好烟,吩咐我以后给长辈、领导敬烟,要把烟装在上衣口袋,要当面拆封,要右手递过去,左掌放在右手腕外,以示尊重。他当时就是这样给我示范的。他红着脸,嚅嚅地请领导不要分配我去他工作的那类家属船。说我很聪明,要求让我学轮机,他认为轮机是一门技术活,以后考个轮机长,受人尊重,他不敢奢望,他的儿子能当船长。我初任轮机长的船长是父亲曾经的同事。一次我们发生口角,他以长辈加领导的姿态指着我说,你么一点不像你父,你父多老实。同事们正在吃饭,我把碗往桌上一顿,筷子一摔说:“你们欺负我伯一辈子还不够,又想欺负我?”说完摔门而去,留着他在那里张口结舌。办完母亲的丧事,父亲返聘到我所在的采砂船做水手,我和父亲轮流休假回家照看妹妹们,替换祖父几天。那时我背了不少唐诗宋词,经常不知深浅学着涂抹几首。回来休假,见上次在家写的东西有父亲的批注:此处应为仄声,此处出律,此处出韵,此处用词不妥,这里两字互换更好……。父亲和我用这样的方式交流。家里有什么事,也照此留言。 运砂船为了在核定的吨位之外多超载,经常送些烟酒。我把分得的烟大半给了父亲。自己留几包抽着玩,不想抽上瘾了。见父亲前,掩耳盗铃地先做几次深呼吸,哈几口气。一年做完清明,父子俩坐在墓前休息,父亲掏出烟来含了一支,准备点火,忽又把放进兜里的烟掏出来抽出一支,习惯地双手敬我,左手伸出一半,觉着不妥又收了回去,含糊不清地说:“你抽烟。”我涨红了双脸,慌乱地摇摆手说:“我不抽我不抽,我戒了。”羞愧得逃开了去。那天我真的戒了烟,直到一年后父亲也走了,又再抽了起来。采砂船进厂维修,我经常在船厂吴姐宿舍吃饭,跟她一帮女同事打闹,晚上一起去郊区捉青蛙,偷西瓜。父亲回家休假,吴姐买了些副食让我给父亲带回去,父亲坐在船厂旁的江堤边等我,接了东西,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嘴唇一张一合,欲言又止。他嚅嗫了一会问我是不是跟小吴谈对象?不等我回答又说小吴蛮好的。可能比我大点。他说:“大点好,女大三,抱金砖。”我脸一红,忙解释道:“哪有的事,你别想多了。”我有一个女同学,小学全家跟着当公社书记的父亲迁到了县城。第一年我在市政府宾馆参加集训时,她是宾馆的服务员,先认出了我。父亲肯定也听闻我和一个“大干部”的女儿谈恋爱。他当然认为小吴才是最好的儿媳人选。只是我心里有人,对爱情充满了美好的向往。日子又流逝了一年的光阴,这年春节,下了一场大雪,祖父指导的舞狮队在打谷场拜年。祖父应允了大家的要求,赤膊上阵,表演了一套拳术,次日感冒发烧,三天后卧床不起。等我们赶回去把他送去医院,医院已经不接收了。从麻醉中醒来,父亲就知道手术失败了。回到家里,我在他床边,搭了一张小床,日夜守护着他。前半个月,他还能自己吃饭,一天,他哆哆嗦嗦地端着碗,忽然左手一松,一碗汤水全部泼洒在床上。我在厨房听到声响,跑进来一看,他扶着碗,用汤匙无力把被子上残渣羹往碗里拨,小孩子做错事一样看着我。我哄他说:“不要紧,锅里还有。”又添一碗,坐在床头喂他,他倔强把碗接过去,试了几下,再也没有力气端起一只碗了。豆大的泪珠从他眼眶一颗颗地滚落下来。之前父亲一天吃三四次止痛药,之后疼痛间歇一天比一天缩短。之前,只有醒着的时候他才觉得疼痛,我见他呲牙咧嘴,就给他一颗止痛药,后来,睡着了也会痛醒,哼哼地叫出声来。这天,我喂父亲喝了几口猪肝汤,他抿住嘴唇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我想吃山楂。”我没有听他说什么,问:“想吃么事?”这时,大妹领着两个妹妹进来说:“伯,我们上学去了。”父亲示意小妹过去,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小妹的头脸,牵起小妹的手,对大妹说:“带好你妹。”又对小妹说:“听大哥的话。”父亲恋恋不舍地目送两个女儿出门,把目光转向我,嘴唇开合了几次,叹息一声说:“难为你了。”这是在临终托付了。待父亲睡着,我急忙跑去邮局给大姐打电话,又去邻村给二姐送信。二姐听闻父亲交待后事了,丢了锄头一路哭着跟我回来,父亲看了看我们,没头没脑地说:“莫浪费,一口薄皮棺材就好。”半夜,大姐从邻市赶回来,父亲睁开眼睛,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儿女们,四下搜寻,我把小妹推上前去,父亲目光落在小妹脸上,良久,一串泪珠无声从眼角溢出。清理父亲的遗物时,在一个双层黑色樟木箱子里,大姐找出一件半新的中山装,见上衣口袋鼓鼓的,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整整五百元钱。这五百元钱,让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两年。办完父亲的丧事,大姐问父亲有什么遗言。我把父亲最后几天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她追问道:“就这些?”我突然记起来,父亲那天含糊不清的话是说“我想吃山楂。”我脸一红,怔在那里。我与父亲在一起最长的日子,是临终前守护他的两个多月。之前的记忆便有些遥远。我把他工作证上的照片翻作遗像,他目光深邃而忧郁。每次看着这张照片,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父亲,每年清明我会在你墓前,祭以山楂,献以鲜花,惟愿您来世无病无灾,一切安好。
肖令安,修桥民工。爱好文学,工余记录写生活点滴。在《黄石日报》《福州日报》有小文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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