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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儿时的夜

 卷小耳 2022-04-06

小的时候,经常性的停电,便觉得夜好长好长。会过日子的人家,点煤油灯。一灯如豆,我觉得形容的真是恰如其分。敞亮的家庭,点蜡烛,屋里明亮许多,邻居们往往会凑过来,拉家常,打扑克,做一些轻巧的活计,把蜡烛的光芒利用到极致。

所谓轻巧的活计,比如纳鞋底子,比如春天剥蒜,切土豆秧子,比如秋天剥花生,准备小麦种子,拧玉米等等。那时的生活节奏缓慢,虽然导致经济条件比较落后,但是生活节奏却有韵律得多,不像现在,人人都向钱看,做事如狼似虎,吃相总是有些不大雅观。

那时夜晚最明亮的光,是手电筒发出来的。千筒一律,都是白铁皮做的,都被主人家抚摸得锃亮,都摆放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夜很安静,一些小动物们却不安分。口味刁钻的蛇有时会爬到鸡窝里偷吃鸡蛋,黄鼠狼想拖走一两只母鸡打打牙祭,鸡先生鸡太太生来胆小,不敢做声。但是如果家里养了狗或者鹅,这都不是好欺负的。它们会怒叫,会惊醒主人,于是手电筒明亮的光束便会打过来,吆喝声便会响起来,黄鼠狼和蛇受到惊扰逃之夭夭,家庭财产遂得以保障。

夏夜最不容易安睡,暑热难当,蚊蝇烦人,常常卷了凉席,携了铺盖,跑到房顶上安睡。虽然此起彼伏的蛙鸣像一位位具有大神通的仙人吐纳气息,其声如雷,又有各种各样的虫声喧闹,如白日里的街道,熙熙攘攘,可是沉浸在璀璨星空里之后,就忘了这世间的所有杂乱。姥姥认识牛郎织女,母亲晓得长庚启明,父亲最厉害,说是天上星宿对应着神州大地,可是我望来望去,除了北斗七星那个大勺之外,天上都是长相差不太多的星星。不过,月亮皎洁的确实可爱,云彩沐浴了星光也愈发得美丽迷人,晚风吹来的热浪里糅合着阵阵的花香,不大功夫,便能在这醉人的夜景里美美的睡去。

冬天寒冷,其实也最暖和。扫地封(一种自制的土炉子)炉火熊熊,灶膛里烟气缭绕,土炕上温暖如春。只是这温暖的背后,要有辛苦的付出。炉火把父亲用通条捅炉子添煤的身影,投映在堂屋北墙上,是那样的高大。而一夜北风怒号,凌晨时分,大哥和二哥必定会早早的起来,跑到村北的树林去拣被风吹落的枯树枝,那是烧炕用的最好的柴禾。

姥姥是我们家那条大炕的主宰,总是盘腿卧脚地坐在最理想的位置,而每天吃罢晚饭一抹嘴,更是发出一连串的命令。有去拿笸箩的,有去收玉米的,有去找剪子或者螺丝刀的,有去拿装玉米芯的口袋的,冬日每天晚上必不可少的拧玉米的劳动,是我们每个孩子的必修课。不过虽然小手都被磨得通红,可是我们依然兴致勃勃,关键是能从姥姥这里听到很多很多故事或者笑话。姥姥为人也十分坚决,不到拧玉米的时候,一个故事也不讲给我们听。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姥姥的知识储备量并不如何的丰盈。但是在当时看来,那就是姥姥想让我们乖乖听话的有力手段。

时光尽管跑得慢慢悠悠,可渐渐的,还是让人间变得沧海桑田。老人们或者更老,或者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孩子们则一天天的长大,对这世界有了更多更清晰的认知。一些新兴的事物也开始走进人们的视野,比如说电视机。村里就耗尽了洪荒之力,也花了五百块钱买了一台,放在可以容纳一二百人的会议室里,让大家欣赏电视节目,丰富大家晚上的娱乐生活。虾球传,是在那个时期,看过的第一部电视连续剧。大鸟在中国,算是看过的第一个综艺节目吧。只是村里买的电视机实在是太古旧了,调来调去也只有一个中央电视台。附近邻村有些经济富裕的家庭,也有人买来电视机,却是能收到很多电视节目的,八三版的射雕英雄传,电视连续剧血疑,霍元甲,陈真,霍东阁,都能在一个地方电视转播台里看到。只是那时依然经常性的停电,不过他们也有办法,用小型的发电机或者电瓶发电,还把自己的电视机放在墙头上,像放电影一样的请三乡五里的乡亲们免费观看,于是每天晚上,便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在夜里咚咚的响起,如潮来如潮去。

一年四季,家家户户总有许许多多的故事,白日里热闹非凡,夜里也有一番光景。昼夜交替,才形成了多彩多姿的人间。大槐树枝条摇曳,老人们的故事回味悠长。秋收完毕,村里处处散发着庄稼秸秆的清香;傍晚时分,也处处可见小朋友们捉迷藏的身影。新正大月,临时搭就的土戏台上灯火通明,锣鼓声喧。正月十五放花灯,五颜六色的灯笼挤满了大街小巷。夏夜的池塘,有人轻手轻脚的捕捉青蛙,手电筒的光芒随着水波荡漾。而到了西瓜成熟的季节,就算田野里瓜棚林立,那浓浓的夜幕下,也是顽劣孩子们大显身手偷瓜的主场……

儿时的夜,温馨而又浪漫,宁静而又美好,只是我们还没有好好的品味,它们就嗖的一声去远了,我们再也无从去找、也永远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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