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怀乡月下“光子片”

 新用户1096clAp 2022-04-06

最近,一部红火的文艺作品,先让我“入戏”,再让我“出戏”,即走出这曲“戏”,又进入另一曲“戏”。

我儿时的乡耍,一般在晚上。这里说的儿时,最早指我有清晰记忆的年纪。为什么只能是晚上呢?白天,我除了上学,不是到田里帮父母干活,去扒猪草、捡柴禾、拾鸡粪牛粪,就是在家做饭、带弟妹。傍晚,盼到父母回家了,我才能像鸟一样飞出笼子,和湾子里(比一个生产队还小的村落)的小伙伴们去玩。

那时的玩伴,我总是其中年龄最小的。这也许是我与大一至两岁的哥哥姐姐们同时上学的缘故。在村里结伴玩的,还有更大一些的哥哥们,有的要称叔叔。在这个群体中,我总是受支配的角色,用现在的话说,我一般充当服从者、倾听者。年龄小的我大概并不太幼稚,自然也不讨人嫌。印象中,还没有谁特别欺负我,对我霸凌。

那时的乡村,还没有娱乐、休闲这样的理念。孩子们最开心的就是一个“玩”字。无非就是咵天(现在叫聊天)。三五成群,有时走出这个湾,有时就在湾子里来回游荡。有两种玩法至今记忆犹新。

一是到村里一叫“焕庭爹”的孤寡老人那儿,听他讲“古话”,或那个年纪似懂非懂的男女趣事、鬼魂故事。尽管老人难免重复,但难得老人诲人不倦,我们也百听不厌;

一是在村里玩捉迷藏,那种近似“小兵张嗄”斗日本鬼子、需要点胆量的深度躲藏的难度寻找。这种刺激性强的玩法,往往玩得个个热汗水流。

到了初中,玩伴们就有些分化了。记得我在学校被授予“毛泽东思想宣传员”,标志是右臂上佩戴一个横的棱形红色塑料牌。四十人左右的一个班,大概只有上十个人被授牌吧。那时还没有普及农村有线广播。宣传员有一项任务,晚上在村里用一个小喇叭去“宣传毛泽东思想”,那个时候就是宣传“最高指示”“最新指示”。

同龄人中,好像我是湾子里唯一戴红牌牌的,我年龄最小,又没有力量影响和组织其他人,只好一个人硬着头皮,在傍晚去做宣传。其实,我有点左右为难。不做吧,没完成学校交给的任务;做吧,有些出风头,怕别人不爽。好在我母亲支持我。因为她知道,做这事是在学校表现好的孩子才有份的。

读高中那年月,玩伴再次分化组合。那是全国学习“小靳庄”的时候,每个生产队都要排节目,不管你这有没有“文艺青年“。湾子里少有上高中的,我自然能进入这个圈子。在这个圈内,还有年龄更大的,但还能称为青年的大哥大姐,故我仍然只能是配角。

也没排练出什么明堂,记得每天晚上,我们都在生产队仓库和旁边牛栏的一个隔档空间里,里面长年堆放着稻草。我们开展这样的活动主要是寒冬腊月,上十个十多个人窝在这里,这是生产队里最暖和的公共空间。后来被很多下放文化人诟病的“牛棚”,当时可是生产队里的“精英”俱乐部。尽管边上就是十多头牛在吃草拉屎尿,那个年月,习惯了这都不是问题。

我们照样在“牛棚”边上唱当时非常流行的“太阳呃一出也——依——呀——呵——呵—嘿”(天门民歌)。这里最奢华的文化享受,就是用收音机收听电台里的样板戏,有时收听电影《南征北战》《地道战》等,偶尔大着胆子收听台湾的”敌台“,与县广播完全不同风格的女性声音。

几乎多数日子都有这样一段快乐时光,而最单纯最少纠结的还是小学生那段岁月。每天晚10点左右,或转钟以后,都是大家依依不舍的时候。但谁都不知道,此时的我还有另外一种心中不快,现在叫惆怅,因为我回家的路最远、最僻静,当时年纪小,我胆子并不大。

这是因为,我们家几乎在湾子最西头。西头不说,我家那全湾最小的屋还不在湾子横轴线上,而是拖在后面一二十米。每次别人都回到家关门了,我可能还一个人往西,再往北走着。尤其是听多了“焕庭爹“的鬼怪故事,一个人走夜路时,总觉得后面有什么声音,边上有什么响动,恰巧往右转弯处,是一片树木兼着竹林,一遇到风高夜黑,我常常毛骨耸然。

可是,这种害怕,我从来没有向父母亲讲过。如果我讲了,他们就不让我晚上玩得这么晚了;我也从来没讲给玩伴们讲。虽然我年纪最小,但我不愿意让他们说我是“胆小鬼“。

所以,晚上出去玩,我最喜欢有月亮的夜晚了。跟李白是喝酒时喜欢月亮不同,我是夜归时盼望着月亮。有月光,我就胆大多了。回到家里,如果不是很晚,我往往会被月光撩得心事浩茫,睡不着,拿出心爱的笛子,站在我家屋的西边,朝西北方,用并非标准的技法,吹那个时候湾子里老少皆宜,都喜欢嗯出来的慢板天沔花鼓调。可惜,那个调子飘得久远,现在已经记不全了。但那晚上,那个年纪的年轻人的种种心事,会随着笛声,在月光下飞得很远、很远。

然而,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想到几年之后的自己会离开家乡,更没有想到几十年之后的自己,会在大都市里追忆乡村里的日子。是热剧《人世间》里的“光子片“,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懵懂少年。光子片边上不是有个更可怜的太平胡同吗?我们家就是我们湾子里的“太平胡同”,那个让我小时就有一种隐隐自卑的住屋。

我的”光子片“,跟吉春市的光子片不一样,它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改变了模样。但一二十年之后,它又凋零了。不久前,回家给去世已经十年的母亲扫墓,那是一个上午,我从村头走到村尾,只碰到了隔壁的堂弟媳,和小时候在一起看书和吹笛子的发小。现在,大体“空心”的湾子,村春草深,几近荒芜。

电视剧《人世间》系列评论:

《人世间》是城市版《平凡的世界》

不要轻易解剖别人|《人世间》启示录(一)

秉昆吼得最畅快淋漓的一段台词|《人世间》启示录(二)

父母别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期|《人世间》启示录(三)

公仆周秉义的九重生存困境|《人世间》启示录(四)

过分完美,皆为“虚伪”|《人世间》启示录(五)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