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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清明三天假期，不能回老家。因为疫情防控。也没有出远门，甚至也没有一天做长途骑行。因为没有车，也没有时间。时间想用来阅读和书写。阅读书写之余又想出去看看春光，于是便每天中午出去，用三四个小时骑车走路。 按照习惯，骑车走路都是向没有人的地方去。绝对不去景点。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可去的非景点的地方都已经去过了，便出了村子向县城而去。县城也是城市，城市化的状态不亚于任何一座一般的城市。 城市生活是方便的，水电煤气暖气使用和付费都很简单，有宽带，有移动信号，无虞于停水停电。还有平坦的路面，齐全的商业，密集的公共交通，将植被集中起来的公园，随时可以出去随时可以回来、随时与人相见的人类聚居格式，都是它的优势。唯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与自然隔绝，与安静隔绝。少能体会人在天地之间的古老乐趣。
城市生活的格式是将四季放在公园里，将天空放在公园里，集中展示。日常生活中的其他场合，都是钢筋水泥，这一切都不可见。即便县城也是如此，缺点已经成为特点，不如此好像不足以成为城市。 用公园将自然笼养，的确有其好处，各种植被各种花儿，有不被打扰的安静，坐下可以呼吸各种花儿的气息，沐浴这样的气息在多有缺陷的现实生活场景里不好完成。人们也的确带了吃的喝的防潮垫和帐篷来这里回归自然。但是时间长了，还是觉着和真正的自然不同。不同就在于这是一个专门的季节展示场所，人来人往，大家都是抱着一种专门来看的态度，失去了生活中的自然而然，也失去了植被点缀在生活场景中的那种在不经意中就望见了季节的妙处。 那是未来将生活场景公园化的远大目标里才能实现的。现在还是在这能看见春天的地方好好看看春天吧。
没有叶子只有花，而且花朵硕大的玉兰已经要开过了，很多紫红的雪白的花，花瓣顶端已经出现了类似锈蚀的打卷模样。杏花已过，小叶已出。桃花的叶子和花儿是并置的，显得水灵。更水灵的是绿叶和红花配比更其合适的海棠，红色的花蕊和淡白的花瓣之间的过渡自然，绿色的花萼和早生的叶片之间的衔接关系无与伦比；海棠自带一种其他的花绝对没有的雅致，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否则，就不会在人们惊喜于最早的木桃和杏花之后依旧被它深深打动的事情了。紫藤的花在没有开放之前是和自己枯干着一般的曲虬藤条的暗淡颜色一致的，不一样的是每一朵花都是一个鼓胀的棕色花苞，还没有开放就散发出浓浓的蜜香，引得那种巨大的牛蜂一直在周围盘旋。与之类似，牡丹的绿色花苞还在绿色的叶子中间，没有谁多看它们一眼，与几天之后争着来夸牡丹国色天香的情景迥异。那种枝条上满满的都是花儿的人工培育出来的碧桃，显然是有点一厢情愿，对于这种明显是为了花儿花儿显得过头的花儿，大多数人都不太感冒，任凭它们密集地开放，也不多看一眼。这种一片红云的阵势，只有远观的时候，尤其是有身后远远的一排大杨树树冠上棕色的小树叶做衬的时候，才有意思。
紫叶李既像灌木也像乔木，从很低的位置上就分岔，却能长得很高，形成花枝林荫，只是横平竖直排列过于整齐，失去了杂花生树的美。 丁香花儿不大，一束花由无数小花组成，组成所谓的“总状花序”。但是丁香花的花香很浓郁，用浓郁来形容其花香可能不准确，准确说是悠远。远远地就可以闻见，闻见的是一种淡淡的幽香。之所以有浓郁的错觉是因为其幽香的辨识度极高，让人一下就捕捉到，就沉醉其中，印象深刻。 其实，不管什么花，每一朵花开得都堂堂正正：你可以无视我，蔑视我甚至毁灭我，但是永远不能改变我。我没有恐惧，只有怡然，在任何情况下的怡然。在各个不同的花型花色花香之外，这是它们共同的植被之美。包括那些没有花的植被，比如芦苇也是这样的。芦苇的新芽已经以一天一个高度的快速从去年密集的干黄茎叶之间窜了出来，它们绝对一尘不染的嫩绿齐刷刷的，在绿柳碧水之畔显得非常惹眼：它们的绿就是它们不逊于花的魅力所在。
这样浏览端详多种花朵植被的时候，一定要在春光里坐下，待上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才可以更好地体会春天的气息。人们都是这样选择的，因为温热已经开始让人们找阴凉躲阳光。我找到一把长椅，背后的柱子正好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到椅子上，阳光照着后背，却照不到头。照不到视线所及的手机和小本。从路口上过来的人则会与阳光的照射撞个满怀，所以人们都自动地避免走这条路，不向这个方向来。
我闭上眼，在馥郁芬芳的气息里辨别着各种不同的花。不能不承认，这是公园才会有的赏花格式。它不大自然，却很集中，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就能一朝看尽长安花。这是现代生活对自古而然的所谓寻春的一种懒就事的做法，让花集中到一起，而不再让人深入到环境中去各自寻觅。这虽然少了寻觅的快乐，却也有了应有尽有略无遗憾的丰盛。这本是人类空前聚居之后不得不如此的代价，却也已经成为大多数人的自然而然；只因为大家已经失去了从未在日常生活里寻觅过、发现过春天的习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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