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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中国最美亲情文学大赛】参赛大展:​杨宇超

 世界文艺图书馆 2022-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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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影
杨宇超

他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我总这么想。
那年,我坐在石阶上,一边用脚踢地面的石子,一边歪着头问母亲:“为什么他老是不在家?”母亲正在水桥边搓洗衣服,回答道:“因为要养家呀。”离家是因为要养家,那时的我不懂,却还是故作老成地点点头。
记不清过了多少天,他回来了。在我的印象里,他每次回家,总是带回一身的风尘。褪了一层皮的皮箱,老旧的背包,穿得有些破烂的军绿色橡胶鞋。那天也是一样。我正在阁楼上写作业,母亲来喊我:“囡囡,爸爸回来了!”前一天他已经打过电话来,母亲同我讲过,所以我并没有对此感到惊讶。黏腻的汗液沾起一页习题纸,我跟着母亲下楼。门口置着一把竹椅,我望见他背光坐在那儿,正弓着脊梁脱鞋。依旧是那双橡胶鞋,穿过圆孔的鞋带一一被他用手扯松。他是个瘦子,剪影有些单薄,被汗衫包裹着,整个人压得很低。
从我记事起,他就经常离家,久则几个星期,短则几天。在我的眼里,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游子。我们俩像隔着他走过的山水,他很少抱我,我也几乎不向他撒娇。我盯着那一袭剪影,努力回想我被他背的场景。可惜很遗憾,我想起的都是母亲的肩头。在我的心里,他的肩膀甚至都没有母亲的宽阔。
“囡囡,看爸爸给你带什么了。”
空气中飘落远方的微尘,我顺着母亲所指的方向看去。爬满皱纹的木质餐桌上,摆着一个方正的小小的纸盒。从外包装不难认出,那是城里小孩经常吃的东西,附近的小镇上是没有卖的。可以想象,那时任何一个像我这样从小生活在乡下的小孩看到这,都应当是怎样一副如获珍宝的心情。可当我反应过来后,却并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很欣喜。我凑得更近些,发现纸盒有些干瘪,猜到是放在包里被挤压造成的。他在门口望见了,连忙道:“干净的,我用塑料袋包好的。”聒噪的风扇在头顶呼啦啦地吹着,他的声音从风的缝隙中传来。我那时真是不懂事,竟还是有些嫌弃。觉得已经冷了,口感也没有新鲜出炉的好吃,只吃了一口便不吃了。
屋外的太阳晒得火热,蝉鸣声响彻了一整个夏天。那年,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根本没有在意,那个坐在门口、初为人父的男人,见到自己的爱意被女儿这样随意糟蹋,究竟是会伤心、还是心酸呢?
一晃十多年,父亲早已不再做着那份“游子”的工作,我与父亲的关系也因此亲近了许多。我渐渐明白,即使他的脊梁没有背过我,却托起了一座名为“家”的高山。每次回老家,看见那把熟悉的竹椅,仿佛又看见那瘦削,穿着汗衫,弓起脊梁的剪影。我坐在竹椅上,它年老的关节“吱呀吱呀”地叫唤。我终于顿悟,父亲之所以捉摸不透,是因为他总是不善言辞。

杨宇超,浙江嘉兴人,就读于丽水学院中文系,有作品发表于《丽水学院报》“民族学院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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