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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喆隽:互联网时代的学术阅读和文献管理

 止观观止 2022-04-08
郁喆隽:互联网时代的学术阅读和文献管理

一、上课要获取“藏宝图”

有关学术规范和文献管理的问题,看似是一个很基础的问题,但过去在我们整个大学教育中是缺失的。如果我们对于阅读管理,或者说知识管理上没有进行有效控制的话,很可能会影响个人更长远的发展。更不用说,如果因为技术原因导致学术规范出现问题,就可能在一名学生的未来人生中埋下一颗定时炸弹,这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很多同学都会面临这样一个困惑,不管是写学年论文还是期末论文,也无论是给定选题还是自由选题,都会感到很茫然——好像没什么话要说,不知道要写什么。这种状况本身非常耐人寻味。当学生面对电脑写不出东西的时候,这极有可能并不是写作本身的问题,而是说明,在之前大学生活的许多环节中,都出现了一些问题。

所以,我想首先从现在同学最能够感受到的、在大学学习生活的四个环节开始谈起:分别是上课、找文献、读书、上网/娱乐。如果你在这四个环节中的学习没有到位,或者你的知识管理和阅读出现了问题,那很有可能在最终面对论文题目的时候就会无话可说。

第一个环节是上课。上课是每位学生的本分。在移动互联时代,学生往往能在网上迅速找到非常多的相关视频课程。校园里的课程事实上受到了很大的挑战。其实最近几年,我本人大量的学习时间是在学习型网站上度过的。一些学习型网站搬运了很多课程,既有国内的公开课,也有国外的公开课。我最近也在思考,这也是许多教育研究者始终在关心的问题:大学教育与网上的公开课程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当我打开网站的时候,我并不是以发弹幕或者娱乐的心态,而是怀着一种非常崇敬的学习心态,因为那里面有大量的宝藏吸引着我、等待我去发掘。这也促使我去反思高校目前的教学模式。本科生的课程其实不必面面俱到。“倾销式”教学,也就是把一个学科所有的知识点都灌输给学生,是没有必要的。因为被动知识的学习和获得在我们这个时代,变得越来越便捷。只要有内在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你可以随时找到相应的书籍、网络课程,甚至是大量的专业研究资料。这和过去20年相比,完全是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在读本科的时候专业文献不足或者找不到是主要问题,而现在反过来了,文献太多,读不过来。

继续回到之前那个命题的思考上来。大学老师到底应该传授什么,学生应该从大学课程当中获得什么?我认为,最重要的不在于学生在这个领域当中获得面面俱到的信息,而在于他通过上课获得了一张“藏宝图”。这当然是个比喻:假设学生对这个领域是不熟悉的,他首先要形成一个大致方位的藏宝图。

以哲学学科为例,这张藏宝图可能关心的是:中国和西方哲学的历史上有哪些主要的流派和人物?他们之间的分歧在什么地方?各自论证的重点是什么?在面对现实或理论问题的时候,哪些问题已经解决,哪些又是尚未解决、悬而未决的问题,有待后人去开发?这张藏宝图可以很简略,但是要点必须脉络清晰——比如哪里是“山川湖海”,哪里是“边界”,哪些势力在“针锋相对”,等等,要把这些基本的要点都勾勒出来。等上完一个学期的课程时,学生能否把所有阅读过的书本、论文、笔记全部合上,闭上眼睛给自己画出这张藏宝图?

这张藏宝图可能并不是非常详细,但它奠定了在本科时代、甚至是未来硕士和博士的学习阶段学生对整个领域的基本认识。坦率地说,形成整全的图景事实上是很难的,因为到现在为止,有很多老师依然采取“信息倾销”的方式。虽然这种方式能在短时间内把所有的知识点都告诉学生,但是并没有把理论与理论、知识与知识之间的勾连,以及内在的结构性关系展现出来。作为一名学生,上课时,首先要思考老师讲的知识点是什么,把它放在大的图景中又处于什么位置——这个图景就是整个学科的基本脉络。

二、有效、有目标、批判地阅读

第二个环节是阅读文献。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学生一定会花大量时间在阅读材料上。过去我们是要动手找材料,而现在很多资料唾手可得。同学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何其幸运。文献的稀缺性是我在读本科时感受最深刻的,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论文可以轻易检索到,专业数据以及电子化的资源也非常丰富。即使是某个很小很精的领域中的文献,可能都需要花几年的时间才能大致阅读完。

需要补充的是,各种不同的文献种类,它可能会呈现出所涉及的知识领域完全不一样的样貌。比如传统上我们读得最多的是纸质书,但是今天学术期刊的文章基本已经电子化了。我们这个时代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同学们不能像某些文艺青年那样,执着于读纸质书的情调。关键是我们如何从这些文献中获取这一知识领域的前沿方向或关键洞见。工具书、专著、期刊、电子期刊、数据库和网络等类型的文献,对于一个学生的培养,都是缺一不可的,不能偏颇。

复旦大学图书馆可能每年有好几十场讲座,教大家怎么使用复旦的电子数据库。复旦大学的数据库和电子文献的资源非常丰富,如果同学们依然习惯之前的纸质文献的阅读模式,这反而变相造成了一种巨大浪费,从材料收集角度来说也是不全面的。

接下来一个问题是,大量的文献获得之后,我们该怎么处理它们?古人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古人的“卷”用竹简做的,每一卷的字其实非常少。而现代人面对纷繁的学术资料,更关键的是把它们的有效信息提取出来,同时还涉及长久的记忆管理的问题。我发现很多同学的阅读热情非常高,有的同学一年从复旦图书馆借出来的书非常多,但读书仍没有获得实效,原因可能在于阅读漫无目标。

我本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以前还是学生的时候,每当跑到图书馆,本来想借某一本书,结果发现这本书边上还有另外一本书,被它的标题深深地吸引了,然后把那本书也借了。结果是带了一大堆书回去,真正要借的书却淹没在其中。这种行为有点像小熊捡西瓜,捡一个扔一个。当我们被一种没有目标的阅读所驱动的时候,读到的永远是碎片化的东西,没办法把它编织成一个完整的学术地图。

为了达到这样的程度,的确要在一开始就克制内心漫无目的的阅读欲望。当然,从长远来说,任何一个学科的学者要长远地发展,也要打开自己的眼界。所以在专业学习和眼界扩展之间,始终存在着很大的矛盾。专业学习和通识教育,要相互支撑。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效阅读。自从有了智能手机和社交软件,我们有大量的无效阅读。每天阅读的信息量,不管是来自朋友圈,还是订阅的公众号,要比前人多很多。另外,我们也有大量的碎片时间进行阅读,比如在等车、在地铁里,甚至在上厕所时都会看一些东西。阅读当然很好,但问题是并不能把它融会贯通到已有的知识框架中。这些内容只是短期记忆,可能第二天就会忘记,这都是无效阅读。所以在信息泛滥的时代,在结合之前有目标、有计划的阅读之外,还要做到有效阅读。

除此以外,对于文科或社科的本科生而言,批判性阅读也是很重要的。批判性要求一边阅读一边思考。很多老师都会跟大家说,如果同学对某个领域还缺乏相应了解的时候,他所有的批评也都是泛泛的,并没有进入到学科的内在问题脉络。我们哲学教育也往往如此。而且,很多时候学生提出的批评很可能在两千年之前就已经提出来了。这恰恰说明学生的知识积累尚且不够,才会出现简单重复前人的这种状况。此外,还要注意阅读不仅仅是要知道某个人的观点和看法,还要知道他为何会形成这样的观点和看法——也就是说,不仅要知道他说了什么,还要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要还原著名哲学家的论证和论据,这样才不会人云亦云。某些论证过程可能存在问题,或者它得以成立的前提和边界条件已经发生了变化,那就是我们反驳的开端。

三、不动笔墨不读书

如何能有目标地去规划阅读、有效阅读和批判性阅读呢?我认为必须要做读书笔记,这才是拿到文献后正确的处理方式。我在读本科时,很多老师都跟我说过这句话:“不动笔墨不读书。”我相信这句话会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读书笔记是学生面对任何学术文献的一个基本环节。我的课程会让同学们去做读书笔记,篇幅不用很多,但是我看到很多人的读书笔记,给人一种敷衍的感觉,同学觉得这是老师布置的任务。这里有一个根本的问题:读书笔记是写给谁看的?它不是写给老师看的,而是写给自己看的;而且不仅仅是写给今天的自己看,可能是写给十年甚至三十年后的自己看的。

这并不是说一本书、一本经典著作,一辈子只读一遍。而是当你在第一遍阅读的时候,首先要形成对这本书基本信息点的整体把握,还包括它内部的论证脉络、逻辑结构,甚至发现了经典著作当中的论证“漏洞”。十年之后,当你再把这个问题捡起来,这可能是推动你进行学术写作的一个驱动力。很多对学术史有决定性和突破性的大问题,可能真的来自本科时代的一个阅读体验。所以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读书笔记是写给自己看的。

绝大多数人并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可能这个学期学生可以把一本书读得非常熟,可等到下个学期,再打开这本书,翻到曾经阅读过的章节时,就会有种陌生感。所以第一遍阅读不做笔记的话,很有可能需要花很多时间反复阅读。文科或社科的同学的一个基本本领就是能伸能缩,长短自如。简单来说就是把“厚书读薄”,把“薄书讲厚”,既能“浓缩”,又能对它进行“稀释”。做读书笔记的时候一定要非常清楚地区分哪些是摘抄的原文,哪些是观点的复述。需要摘抄的是那些非常核心、精要的段落;而复述则是用自己的语言进行精炼。如果把所有的书都抄一遍,就变成练字了,不会留下很深的印记。

这个时代,大家都很喜欢金句。一句金句就特别能打动人,但是过一段时间之后,好像也没什么感觉。经典的读书笔记方法不只是摘录金句,而在于梳理内在的论证脉络。就像一个喜欢吃鱼的人,把鱼肉吃掉之后,将鱼骨完整地留下来,如同标本一样。论证就是整个文章的标本。写文章需要有骨有肉,而做笔记主要是要找骨,留取极少量的肉就可以了。

另外我们在做读书笔记的时候,一定要非常清楚哪些是直接摘抄的内容。很多老一辈的学者有写图书卡片的习惯,卡片是非常清楚的,哪些是直接摘抄的原文,哪些是自己的解读。我的建议是,在看书摘抄的同时,尝试去复述观点。关键是要用自己的话,而不是作者原来的话语去复述。因为许多17、18世纪人的叙述方式和我们现在并不一样,必需“翻译”为现代人能够理解的表述方式。同时,要注意不要说学术“黑话”,要说学术“人话”,这是很重要的。很多学者会有很多不好的写作习惯,他们全是在说“黑话”,无非是在证明自己的高明,却无助于学术传统的继承。如果你认为已经完成了读书笔记的工作,或者已经很好地吸收了这本书的内容,过一段时间,不妨合上这本书,把论文扔到一边,面对同学去跟他复述一遍:这本书的主要观点是什么,它支持了什么,反对了什么,还存在什么问题。当你能够清晰表述出来的话,说明你已经大致把这本书的内容融会贯通了。

人们第一次读一本书或论文的时候,往往会有一种很大的新鲜感。第一次阅读的冲击是非常大的,而且当这个文本对你来说是相当陌生的时候,会有一种敞开的可能性,会有许多直观性的、直觉性的质疑冒出来。一个好的文本会使人们每次的阅读体验都有种很新颖的感觉,即便已经对它非常熟悉。

四、如何写文献综述

无论是写本科的课程论文,还是硕士论文、博士论文,文献综述都是一个必要的环节:即用一段比较凝练的文字,把一个论题中以往学者的讨论进行总结。文献综述不是罗列,就好比到图书馆借一百本书,抄一遍这一百本书的题目和作者,这不叫文献综述。为什么要写文献综述?文献综述帮助我们站到巨人的肩膀上进行学习。但是,真正值得引用的,或者在一个很小的领域中造成实质性推进的论文或专著是不多的。那如何进行筛选呢?一百本书当中可能只有五六本书是有价值的,虽然可能要把这一百本书都读完,但并不是所有的作者都值得列出来。对文献综述的凝练以及独特的视角本身,就是对学术能力的一种反映。

当然初学者还有一个问题:该如何平衡原著和二手文献?每个学科会给出不一样的看法。在很多领域,国外的学术界已经有大量的书籍,对某个领域有一些概述性的导览。这些书跟导游一样,已经给你做好了某地一日游的规划。你跟着它游玩,基本的景点都会看得到。所以那些companion、handbook、review等类型的二手文献还是有必要读一下。如果没有后人的讨论,你感觉始终直接在与几千年之前的人对话,这本身可能包含了很大的问题。原著的前沿性和与我们当代人的切身性,恰恰是在二手甚至三手、四手文献当中呈现出来的。

那么该如何站到前人或者巨人的肩膀上,从而最终使我们达到同一个高度、可以去平视他们呢?这涉及个人的学习和成长。我认为,我们必须要明白自己的有限性。很多即使已从教很多年的学者,可能要临近退休之前才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作为本科生,千万不要轻易说“我已经达到学科前沿”,或者说“我已经可以有一种独立自主的学习能力”等诸如此类的话。其实能了解相应学科领域的概貌已经很好了。我们对本科毕业论文的要求也就是把一件事情说清楚,创新是很后面、很后面的事情了。

五、注意学术规范

接下来讲学术规范。从第一次阅读和第一次做笔记的时候,学术规范就已经开始了。为什么要写注释?因为人类获取的绝大部分知识并不是自己直接获得的。学术是一个传承工作,是前后相继几代人、几十代人的一个接力赛跑的过程。所以很多学术观点不是你的原创,而是前人就已经提过的观点。我们形容人类知识像一个铁链,一环扣一环。写注释就是为了保证环环相扣,没有一环是掉链子的,这样整个知识的论证体系才是完整的。当然并不是要事无巨细写注释,已经成为常识的东西,比如谁证明了地球是圆的,是没有必要写注释的。

一个人不可能一口把整只西瓜吃下去,而要一口一口地吃,细嚼慢咽。其实复旦大学已经有了一系列的学术规范框架,也有针对各类学术不端的方案。在这里我推荐,阅读外文论文时,可以关注他们的注释怎么写。因为注释的写法本质上没有一套全球统一的规范,征引的方式被称为“style”。注释的写法本质上是由各个专业学术共同体分别规定的。我举APA(美国心理学学会)的例子,它对自己内部的刊物、会员,或者相应的学术写作,都会有一个征引规范。类似的还有ASA(美国社会学学会)手册等。这些不需要背下来,只要去借一本手册查一下,就能知道它基本的规范。比如我们要分清楚文中注和脚注、尾注的区别在哪里,每一本规范会规定得非常细。还有《芝加哥写作手册》,就是从写作到出版,设定了一套完整详尽的规范,可以说武装到了标点符号。

我很希望中国整个学术界,有一天可以推出类似的学术规范工具书。尽管现在的毕业论文有国家标准,但仍然有一定差距。比如写一篇文章,引用《资本论》的某一句话,不给出卷数、页码,基本上就是毫无诚意的学术写作,学术写作必须要经得起后人的检验。

最近几年中国出现了很多学术不端的案例。因为有网络的存在,抄袭很简单,几乎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但是网络的记忆要比人的记忆更长。任何人在互联网时代说的任何谎言,包括他言行的前后不一致,要比没有网络的时代更容易被人发现和戳穿。

我在德国读书的时候,德国有一位非常年轻有为的、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古滕贝格。他当年已经做到国防部长,但被人查出他的博士论文存在大量抄袭。这个事件并没有专门的学术委员会进行调查,但是网络使得这样的事件变得非常透明。民众自发对他的文章进行检查。人们还专门做了一个网站,展示有哪些文章和段落被古滕贝格高频抄袭。最后,他被剥夺了博士头衔,也被迫辞去国防部长的公职。因为博士论文抄袭,这样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就彻底“坠落”了。

抄袭问题应当引起特别的关注,因为有的同学还并不清楚什么叫抄袭,比如引用别人的观点算不算抄袭等。其实凡是引用他人的观点,都要给出明确的出处。而出处的积累来自于你的读书笔记。所以论文写作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事情,它是整个工作的最后一个环节。如果在读书和做读书笔记的时候,没有注意这个问题,等写论文了再去翻书,便会花大量的时间重新投入进来。所以请务必注意,学术规范要从细节抓起——魔鬼都藏在细节之中。

六、知识管理的技术辅助

如今我们大部分人都是用电脑进行写作。无论什么操作系统的电脑,都已经有不少相匹配的文献管理和笔记软件。我个人用过的最好的是Citavi软件。Lit-Link则是一个瑞士历史学家做的免费开源软件,它特别适合梳理历史文献。还有其他的软件可以在复旦大学图书馆网页上免费下载。我还同时使用Mendeley和Zotero,苹果电脑上可以用Notability。这些专业文献管理软件可以把下载的所有电子文档进行很好地管理。它们可以插入很多附件,包括最基本的学术文件的信息,比如作者名字、论文标题、论文期刊的卷数期数和页码等,这些是论文的最基本要素。未来在学术写作时,要引用一篇论文中的观点,必须把这些要素信息提取出来。目前一些主流的文献管理软件,还有云备份的功能,这意味着你可以跨平台的进行同步。一般学习自然科学的人用Endnote比较多,它可以绑定写作软件,例如Word,所以每次写论文不用去改脚注,可以用参考列表的形式进行一键生成。这些专业的文献管理软件是针对学术工作者和写作者,当然也可以用它来管理日记、照片等。

本科阶段写一篇论文,似乎对于文献管理的需求还不是那么强烈。但是对于硕士、博士,必定面临文献管理的问题。写一篇本科论文的征引文献大概已是两位数的规模。等到写硕士论文,甚至写博士论文时,征引的参考文献至少会是三位数。这个时候我相信任何人,哪怕记忆力再好,都不可能全部记住。因此这些文献管理软件的帮助会非常大,它们可以帮助你对文献进行智能排序和分类,你可以随时找到以往阅读或写论文的列表。可以说,只要习惯了,越是经常使用,平均的时间成本会越来越低。

还有的时候,常常会出现一些灵光乍现的时刻,走在路上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这时如果有一款笔记软件,同时配合语音输入功能,就能进行即时记录,这也是我现在写作的方式。这些有关技术的方面,归根到底是为了帮助大家能够写出一篇论文。但是,它并不能代替阅读,也不能代替思考,更不能代替我们在一个学科中积累的基本问题意识。

七、不忘写作的初心

什么时候适合写作呢?如果没有烦心事,最好是安安静静在整段时间进行写作,这是理想状态。但我要提醒大家,这样的理想状态只可能会越来越少。当前有一种流行的锻炼运动方式,叫HIIT(高强度间歇训练法)。HIIT可以通过短时间高强度的运动,瞬间把心率提到很高,据说这样减脂率是很高的。有时候,我们的写作也是这样,不要指望可以有漫长的两三个小时进行写作,如果你对这个领域非常熟悉,其实20分钟就可以输入1000多字。如果一天当中能有3到4个这样短时间的高强度写作,一年下来的写作量是非常惊人和可观的。

我们要在写作中学会写作,就像“在游泳中学会游泳”。这意味着宏大的问题意识要与琐碎的生活体验相协调起来。这也是我们文科生容易出现的问题:好谈宏大问题,但在脚踏实地处理那些耗时间的琐碎细节上,却做得不好。如果同学们真的爱你们所属的学科,真的喜欢你们所研究的东西,请深爱。深爱,意味着在细节上也要做好。

带领大家步入学术殿堂,最根本来自于一个人的内部驱动。那些想成为学术接班人的同学,请务必记住并且体会一句话——不忘初心。学术的初心是什么?我想我当时选择学哲学的初心,可能就是希望能够和三五个受过系统训练的人,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坐在光华楼的草坪面前,谈一些和人类有关而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问题。初心就是当初驱动你成长的东西。初心可以让你甘坐十年冷板凳,或者比较安静清贫地生活,没有得到社会上绝大多数人的认可。但是,在你想通一个问题、恍然大悟的时候,这个瞬间脑内分泌的多巴胺,可能比你吃到一顿大餐、拿到一大笔奖金还要多得多。当然,如果你没有体验过这样的一种快乐,没有一种来自内心的那种愉悦,那还是要慎重考虑自己是否适合从事学术工作。

最后,希望同学们在本科学习生活过程中,包括修读各门课程,在学术写作当中,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天大的负担,而是能够真正获得一种内在的快乐,顺便给人类做一点小小的贡献。

来源:《通识写作:怎样进行学术表达》,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

作者简介:郁喆隽,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副教授,宗教学系副主任,德国莱比锡大学哲学博士。主要研究领域为西方哲学与宗教学,代表作有《神明与市民:民国时期上海地区迎神赛会研究》。开设的国家在线精品课程“《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导读”年年爆满。在Coursera和中国大学慕课的网络课程上,在哲学分类中具有超高人气。2014年被评为复旦毕业生“心目中的好老师”,又被称为“复旦哲学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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