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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里有一段话，每次读来有一种奇异的残酷感。 原文如下： 时江南连年旱蝗，江、扬尤甚，百姓流亡，相与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木叶、菱芡而食之，所在皆尽，死者蔽野。富室无食，皆鸟面鹄形，衣罗绮，怀珠玉，俯伏床帷，待命听终。 我读书屡读屡忘。《资治通鉴》这样的大部头，我更是看了后边的，忘掉前边的。 唯独这句话，读过后便永远无法忘记。 这句话出自《资治通鉴》第163卷，描写的是侯景之乱时建康的情形。 在通常情况下，饿得奄奄一息乃至死亡的，都是衣衫褴褛、不名一文的人。 彼时的建康却不是这样。 昔日的富人穿着绫罗绸缎，守着一大堆金银珠宝，却饿得形销骨立，脸像鸟儿的脸一样尖，身体像天鹅一样瘦削得皮包骨头。 穷人反而相伴进入深山老林，江河湖海，抓鱼摸虾，捞菱角，掘草根，刮树皮，反而活了下来。 * * * 世事就是这样魔幻，人生就是这样无常。 进入极端灾难模式后，一切瞬间都颠倒了过来。 昔日珠光宝气、香车宝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来不知道饥饿为何物的富人，在乱兵入城，粒米无存的情况下，束手无策，只能身着华服，怀拥珠玉，慢慢饿死。
这样的情况下，穷人反而好一点儿。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太平盛世的时候，他们也会饿肚子。生活早教会了他们如何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找食吃。 兵祸来临，他们反而比富人更有办法。 不知道那些身着华服，怀拥珠玉慢慢饿死的人，临死前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腹内空空如也，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之际，会不会有偶尔的一闪念想起以前奢侈华靡的生活。 抚今追昔，他们会何等百感交集。 社会繁华富庶的时候，人们往往以瘦为美。不然，宝玉为何最爱弱柳扶风的林妹妹？ 今天的我们，也往往以锥子脸、铅笔身材为美。有些爱美女孩儿，甚至把自己饿出了厌食症。 不知道在全民皆饿，身着华服，珠玉盈室的人几天之间便饿得鸟面鹄形，成为绫罗绸缎包裹的饿殍的情况下，人们是不是还希望自己拥有锥子脸、铅笔身材？ 《地藏经》上说：无常大鬼，不期而至。冥冥游神，未知罪福。 所谓无常，无过于此。 好友文庆曾说过：读哲学要脑子好，读历史要心脏好。 诚哉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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