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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爬竖井 ■作者：张新生 1986年秋天，我在721矿山南二号竖井当一名井下管道工。当时我们单位井下生产任务非常繁重，因为山南分矿三分之二的矿石任务都在二号竖井里面。为了争分夺秒抢任务，二号竖井工地上实行四班倒，每个班6小时，井上井下二十四小时都有人上班。 后来有一段时间，由于矿里电力供应严重不足，全矿职工白天没有电做饭，晚上必须点蜡烛照明，更没有电视看，较长时间内职工的生活用电都无法保证。后来矿领导经过认真研究，决定每天上半夜把工地上的生产用电停下来，优先供应给了矿里生活区，迫使工地上晚6点到12点黄金时间这一班停开了。我们井下管道班利用晚6点竖井没有人的空档，往竖井里面下材料。我们管道班大型材料主要就是铁道、大道叉和直径两寸长的铁管子。 记得有一天上晚班，我们管道班几个人往二号竖井37中段下材料，开头下铁道比较顺利，16根8米长的铁道分4次不到两小时就下到了指定的地点，没想到后面下管子的时候碰到了麻烦事。我们井下使用的风水管直径2寸、长度大约6米左右，每根铁管子大约25公斤，都是用在给掘进班接风水管，保证井下打风钻使用。为了井下使用方便，我们一般都是提前把铁管子的两头加工好螺纹丝口。为了保护好丝口在运往井下工作面的过程中不被损坏，必须在每根管子的下方套上一个管子接头。我们2号竖井有200米深，其中每间隔40米的地方开了一条平巷进去，那天下材料的地方是在井下第2个马头门，名字叫37中段的位置，那个地方距离地面80米深。记得那天由于某人在捆管子的时候操作不当，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故。 那天晚上，领导安排了一个机修工配合我们，机修工负责开小型提升专用绞车，我们管道班负责把管子捆绑好了以后并且负责指挥慢慢往下吊。由于事先没有仔细检查，没有发现卡在钢丝绳上面的其中一个管子接头松动了，本来小型绞车的钢丝绳往上提就会把管子越绑越紧，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机修工刚刚提起来准备吊往井下的20根管子突然散了，哗啦啦、轰隆隆，井下传来的一声声巨响在井口回荡，瞬间20根管子全部掉入2号竖井井筒里面去了。 管子掉到井筒里面以后，如果不及时清理，绞车不能开，罐笼提升不了，2号竖井面临着停工停产。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必须把散落的20根管子全部找到，并且及时把管子全部从井筒里面吊上来。否则整个2号竖井几百个工人都不能上班，对当月的生产任务影响可大了。马上我们工区区长王水荣从家里骑自行车来到了井口，王水荣给我和同事黄成辉每人一把手电筒，叫我们从竖井井筒旁边的梯子上爬下去，要求我们俩尽快把落入井筒里面的20根管子全部找回来。当时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当年虽然我不是班长，既然领导信任我，说明我工作责任心很强，有能力完成任务。 爬竖井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往有几次上中班，也是在距离地面80米深的37中段，下班的时候，刚刚从工作面走到了井口就听说绞车坏了，罐笼暂时提升不了，还听说不知道需要修多久。当时为了能够早点下班回家，我跟着井下的同事们一鼓作气往地面上爬，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就从80米深的井下爬到了地面井口上。那时候很年轻，爬竖井时看得见头顶上的一圈阳光，心里就好像看见了希望，井筒里面有人说说笑笑，在不知不觉中很快就爬到了地面上，感觉也不是特别累，只是有点气喘吁吁。 竖井是一个圆形，直径约4.5米，里面每间隔2米的距离分别有4根特别粗的钢梁，在钢梁上面有4根直径约20多公分的正方形东北松罐道木牢牢地固定在钢梁上，大约每根10米长的罐道木用螺丝连接起来，直通井下200米的深处。绞车在提升时，罐笼在两根罐道木中间运行，罐道木它的主要作用就是防止提升的罐笼突然失控，万一绞车的钢丝绳断了，罐笼顶上的抱闸会牢牢地卡在罐道木上面，这样可以防止意外事故发生。 竖井的其中一半里面留有一点空间，那里安装了大水管、大电缆和铁梯子，井下水泵通过大水管把地下水抽到地面上来，大电缆供应井下所有的电力设备。铁梯子是专门给人上下的通道，它是用来给竖井维修用的。每架铁梯子高4米，宽约60公分，刚好能够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子钻进去。为了确保安全起见，铁梯子用铁条焊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包围圈，有点像铁笼子一样。碰到竖井出现故障的时候，人可以从那里爬下去检修。由于空间有限，铁梯子安装的斜度几乎是垂直的，从地面一直可以抵达200米深的最底下。 当天夜晚，竖井井筒里面静悄悄、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我和黄成辉两个人把手电筒别在自己的裤腰带上，我们检查了一下安全帽，穿了工作服和矮筒水鞋，用双手扳住铁梯子，一步一步的往下倒退着爬。爬竖井是高空作业，如果爬200米高的楼房，绝大部分人都会有恐高症，肯定会感觉到非常害怕。当时我们俩是在黑乎乎的井筒里面，即使打开手电筒，能够看见的地方非常有限，所以完全没有恐高症的感觉。 由于光线不好，眼睛看不清楼梯，只能够偶尔拿手电筒照一下脚下，我们基本上凭感觉慢慢地往下爬。每爬下一架梯子，用手电筒照一照井筒四周，再照一照脚底下，然后拐个弯换成另外一架梯子。我们在有平台的地方休息片刻，再用手电筒仔细照一下井筒四周，看看有没有散落的管子。我们俩只看见光滑的井筒周围几乎藏不住任何东西，然后接着继续往下爬。 当我们俩爬到下面第6架梯子大约20多米时，发现了2-3根管子，它牢牢的插在铁梯子的护栏和钢梁中间。我们俩马上用马钉敲打钢梁，给地面发出信号，让机修工把钢丝绳慢慢放下来。当钢丝绳下到我的肩膀的位置时，马上给地面发停止的信号。这时候由老黄给我打手电筒照明，我把上半个身子探出去，一只手扶住梯子，用另外一只手去抓住钢丝绳，把钢丝绳慢慢的套在铁管子上面，当确定套牢固了管子以后，马上给井口发信号，让机修工把管子慢慢的拉上去。 要完成这个看似非常简单的动作，在漆黑的竖井里面相当不容易，因为钢丝绳会晃来晃去，要用手把它牢牢地抓住，并且顺利完成套管子，感觉很累。因为我其中一半身子在铁梯子里面，上半身在铁梯子外面，把头伸出去风险很大，如果人万一掉入200米深的竖井，肯定是没有生存希望的。当年巴泉竖井检修的时候，就有一个机修工不慎坠井身亡。在管子往地面上吊的过程中，我们俩必须选择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怕万一钢丝绳断了，又把管子掉下来。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我们还是不得不防。 做完了，我们打着手电筒继续往竖井深处爬，分别在不同的高度、几乎相同的地方找到了十多根铁管。为了安全起见，我特意爬到了井下40米深的第一个马头门，在那里找到了一把铁耙子。有了这把铁耙子，可以不要人把身子探出去拉钢丝绳，这样安全比较有保障。静悄悄的夜晚，在地底下百米左右的深处，死一般的寂静，我们俩人呆在竖井井筒里面，仿佛就像生活在地狱里面一般。为了不会感到寂寞，我们俩互相找点话说，互相给对方一些精神鼓励，耐心等待着机修工慢慢地把找到了的管子往上吊，然后把钢丝绳慢慢的放下来。 在井筒里面干活不能急。往上吊如果太快，管子容易晃动，很可能会卡到竖井中间那根钢梁。放钢丝绳下来太快了会打卷，如果卷到提升罐笼的那根粗钢丝绳上面也麻烦。还好那时候正是秋季，天气不冷，井下属于枯水季节，当我们俩爬到100多米深处的时候，梯子附近井筒壁上开始有滴滴答答的水漏下来。滴水慢慢地把我们身上的衣服打湿了，井筒里面有空气的流动产生出一股冷风，我们俩都只穿了一件单衣服，水滴在身上感觉有点凉。当时想到要尽快排除故障，让下一个班可以正常恢复生产，我们俩心里感到热乎乎的。 估计时间已经半夜了，必须继续坚持往下爬，把丢失的管子全部找回来。每当我们找到了一根管子，把它顺利地吊往井口时，心里便有几分喜悦。当我们爬到了竖井最底下那层-83的时候，我们俩心里合计了一下，凭感觉好像没有回收到那么多，20根铁管子起码差了3-4根。马上用井下电话联系了井口有关人员，回答是我们俩估计的没有错。 还有几根管子到哪里去了呢？我们同时联系了王水荣区长，他说：-83底下还有10多米深的水仓，可能还有几根管子掉进底下水仓里面去了。王水荣区长说：“你们辛苦了，掉进水仓里面的几根管子没有关系，你们不要管它啦。-83底下水仓里面几根管子不会影响罐笼提升，你们俩下班，上井来吧。” 当我们俩身上湿漉漉的回到井口时，已经是深夜12点半了，那时候我看见上零点班的职工早已换好了工作服在井口等候下井。那一次深夜爬竖井虽然感觉很苦很累，但是，当我们俩顺利完成了任务、并且得到了领导的表扬时，却是忘记了辛苦和疲劳。●写于2020年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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