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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萍文集3:抚 州 行

 艾俊民的游子报 2022-04-11

抚 州 行

■作者:王  萍

  此次抚州之行是从黄昏去乘火车开始的。

  转动高跟鞋,与斜斜的光线达成默契,在站台上投影出一只优雅的高脚杯。铁轨上方整齐排列的电缆高架桥,迎着夕阳泛着柔和的银灰色,清晰地展露每一道纹路、每一点凹凸;而背光的一面是清一色沉静的色调,包容下所有的缺憾、模糊了所有的思想。因为没有太多行李,因为是短途,因为是去抚州、一个我熟悉的地方,一抹我往日拖着笨重的行李,钻地道上天桥追火车,对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深恨“鲫鱼多刺、海棠无香”的印象;独享在这清冷宁静的黄昏去旅行的淡定和从容。

  站台尽头,野菊绽放。折下一枝插在旅行包的插袋上,火车进站的气流带着它摇曳生姿。

  车厢有节奏地晃动起来,我开始在时光中穿梭;不同与停留在一个地方,品岁月在身边静静流淌。只是岁月、时光和我都只有一个方向。

  夕阳,如一枚玲珑的鸭蛋黄,转眼就收束成一点猩红隐到山那边去了。天色如“茶碗黄色带红的釉子”。氤氲的雾气笼罩着清幽恬静的池塘、葱茏茂密的树林和收割过却依旧金黄的稻田。应该还有鸟儿空灵而悠扬的歌声。再有一个小时,我就可以与父母共进名副其实的晚餐。我边整理行李,边轻轻一笑。因为我知道,等我收拾好碗筷,沙发那头一定已经传来他俩一轻一重的鼾声,与电视里的新闻播报遥相呼应。

  车窗外,天色完全暗下来,一星两点灯火偶尔闪烁,在温暖的窗口前铺了一条回家的路。

  抚州,离我们的矿山最近的一位城市。从小我们乘火车去远方都要与它擦肩而过。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们约好去抚州玩。第二天,小伙伴中只有我一个人早起,成为唯一一条天不亮跟上妈妈们扒火车的“小尾巴”。只记得坐在很宽敞的商店门口吃削了皮的硬柿子。其实味道不及我们从屋后山坡上采来的,插上芝麻秆,在米糠里捂熟的柿子香甜。

  读技校的时候,有几位抚州的同学。暑假前,一位同学把家里的地址写在我的手掌上。可当我们穿过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找到他家时,他已经随船去江阴了。另一位同学在火车站打零工,他请我们吃香甜可口的西瓜。我记得他手边有本宋词,扉页上的印章很长,很别致。

  如今,在矿山工作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父母搬到抚州安享晚年。这座城市更让我感到亲切。

  火车驶入抚州火车站,不同于记忆中的抚州北站,这里刚启用一个多月,一条新的铁路线正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许多人的出行方式。我夹在出站的人流中,暮色中的站前广场沉浸在深秋的晚凉中,我吮吸到了花木间温存袭人的芳沁。我知道有人在等我。

  宽阔的大道上,两侧灯火旖旎。每次来抚州都会感到变化,谆厚谦诚的图书馆也披上了紫色的霓虹;每天黄昏,“这个画廊的经理都会拿出几幅新的画作,色彩更加明艳或者更加和谐,用以代替墙上的旧作。”贴近车窗,我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去拜访它?

  夜幕中的小区,安静祥和。我与小区里三三两两散步的人群擦肩而过。社区管理站前,一群老人像幼儿园里的孩子排排坐,规规矩矩地坐在花坛的水泥台子上。他们大都是和我的父母一样的退休工人。因为有他们相伴,父母一直不肯随我们离开这里。我知道这个时候,我的父母不会在他们中间。

  转过路口,抬头,那熟悉的窗口果然透出一方银白色的灯光。拾级而上,脚跟叩响每一个楼层的路灯。在门前,缓一缓,慢慢转动锁孔,轻轻拉开房门,还是惊动了两张清瘦略显疲惫却带着孩子般笑容的脸,斑斑白发让我心疼。

  我这次回抚州的目的是陪妈妈去医院复查。

  周一,我们直奔医院。公交车站就在医院门口。秋日连晴,医院门前的矮冬青翠绿的叶子上泛出暖暖的光亮。门诊大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拥挤。虽然没有如愿挂到专家门诊,但普通门诊里一位医生胸牌上的名字让我眼前一亮,我在网上了解到她是这家医院呼吸科的专家。听我们说明情况后,医生说:“做个CT吧。”妈妈犹豫了。我说:“做吧,不然今天就白来了。”CT室的大门关上了,妈妈在门里,我抱着妈妈的外套在门外。那一刻,我突然觉得:CT室好冷清,CT机好大,妈妈好瘦小。

  上午下班前,我们拿到了检查结果。医生还在门诊室。对着窗外的阳光,她手腕轻轻一抖,软软的CT片子就在她手里立了起来。“得过肺结核?”医生问。妈妈说:“小时候。”“体检医生说的肺部阴影是陈旧的钙化点,没什么问题。”医生说。我一块石头落了地。我拿着处方,脚下生风地穿梭在挂号室和药房之间。回到诊室,医生还在用听诊器为妈妈检查。临出门,医生还给了妈妈联系电话和她坐诊的时间。我问妈妈:“早上,没看出你们很熟?”妈妈笑了:“我就告诉她,你在网上了解到她是呼吸科的专家。”趁热打铁,下午,我陪妈妈去理发店剪了头发。妈妈像变了个样,人马上精神起来了。

  小区有丰富的文化生活,妈妈又活跃其中。我也有空房前屋后转转,忍不住采一把鲜嫩滑滑爽的紫苏,摘一颗颗细小光洁如红宝石般的枸杞,尝尝哪棵树上的桔子最甜,想想怎样才能把结在树顶上的无花果的绵柔香甜含在嘴里。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小跑到抚河边。一路上都有碧绿的菜畦相伴,小区人种什么像什么——绿油油的生菜如花朵般绽放,胡萝卜的绿缨毛茸茸的像小狗的尾巴,修长的莴苣葱绿的菠菜。河水泛起粼粼的波光,岸边有人垂钓。有人在玩打水漂,溅起一串串白色的水花。不知谁将柳条挽成环,鸟儿会在那荡秋千吗?

  我加快脚步,想卷起一片落叶,拂动两瓣枯草,把我的节奏带到秋韵中。一不小心,我撞进了“抚州冬泳基地”。青碧的河水中,十几只橘色的“跟屁虫”招摇,让我心驰神往。我顺着台阶一直跑到水边,我很想很想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去拥抱扑面而来的浪花。上岸、下水的人友善地和我打招呼,我一直都相信,爱好运动的人到哪都能交到朋友。我向他们挥手告别:“我一定再来。”

  回来的路上,我又一头扎进了汝水森林公园。园内绿树环绕曲径通幽,登高台过木桥。还遇上了几组慢跑的队伍,天下跑友是一家,我们击掌问候。这之前我去过几次“名人园”,那里平铺直叙,大气;这儿参差错落,玲珑。园内的紫薇、杨梅等植物上都挂着“名片”。我要常带上妈妈来,拾取它们开花结果过程中每一个让人欣喜的变化;让秀美、宜居、和谐的环境浸润他们的生活。

  离开抚州前的一个晚上,我和爸爸妈妈出去散步。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星宝石般晶莹璀璨。转过临河的那栋楼,我一下子屏住呼吸,怕轻微的呼吸吹散了河对岸半空中那片黄色的光晕。光晕簇拥着一轮黄月亮,雍容宁静。我轻轻地挪下土坡,挪到岸边。河水里没有我想像中的一枚完整的月亮。由远而近,月色和水波谱写了朦胧、柔和、欢畅三部曲。远处的水面上是一片朦胧的黄,不分经纬层次,像一部乐章中铺陈的序曲;河中心,丝带般闪烁着细细的波纹,已能理清乐章的主题,渐入佳境;靠近这边是明亮清晰的大波浪,青春妩媚;与水流方向垂直似一只通体光滑耀眼的长灯笼,不时有亮点跳跃在灯笼的挂钩和流苏边上,那是鱼儿在嬉戏?

  一回头,爸爸妈妈还在我身后的长椅前等我。他们问我冷吗?一个人拉着我的左手,一个人拉着我的右手,我感到温暖。我一直以为是我在照顾他们,其实是他们一直在守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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