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德堡变奏之夜

今夜，一边读王维的诗，一边听朱晓玫的《哥德堡变奏曲》。读到“残雨斜日照，夕岚飞鸟还”时，耳边正游荡着咏叹调的悄然耳语。

“草枯鹰眼急，雪尽马啼轻”，是疾风骤雨般的第五变奏；“结实红且绿，复如花更开”，是层层错落又此起彼伏的第十变奏。

乐曲不断的反复、变奏、对照、呼应，如此简单又如此丰富，从一段旋律生出的万千化身，仿佛一道奔腾的河流。

而这部精巧非凡、深思熟虑的作品，就这样被钢琴家一气呵成的弹奏，让你觉得它原本就该如此流畅，毫无凝滞。

跟随乐曲的起伏，你会依次感到难以抑制的快乐、无法言喻的庄严、突如其来的悲伤、以及不可避免的冲突、继而矛盾、继而交融。唱片终了，主题回归，最初的咏叹调悄然出现，于是百川归于大海，一切回复平静。

人闲花落，夜静山空。巴赫没有太多的炫技，也不是现在年轻人喜欢的浪漫主义。朱晓玫的演绎蕴藉、含蓄而富有诗性，非常贴合巴赫的性情。巧的是，巴赫与王维似乎也处于一种调和中，都蕴含了治愈人心的力量。

多年前朱晓玫在上海办了一场音乐会，一时洛阳纸贵，万人空巷。许多人知道朱晓玫这个名字，大概因为她颇为传奇的早年经历与令人好奇的隐居生活。

中国人心底，或多或少都吃这一套：一个远遁他乡避世的隐者，沉寂多年，一招横空出世，江湖再无敌手。这种类似于少林寺扫地僧的人设，满足了大众对于一个艺术家的想象。

有趣的是，朱晓玫本身并不喜欢别人谈论她的故事，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一夜爆红。我愿意相信她是一个质朴而简单的人，一个人有着真挚的情感，才会甘于平淡的表达。

而音乐与文学往往承载着一些隐喻的主题，它翻腾着你的欢乐，你的痛苦，你的呼喊，你的沉默，它为你呈现最复杂的人生，又最终化作和解的慈悲。

本文插图为仇英《渔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