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从来不是他的骄傲

那年冬天，他的妻子生下第三个孩子，可惜仍旧是女孩。彼时他已经人到中年。30年后有通命理的人告诉这个女孩，如果他再有一个孩子，应该是一个男孩子。她笑了去告诉他，问他，你怎么不再要一个呢。他说，有你们就很好。他的三个女儿，后来都做了母亲，好象约好了，都有一个男孩。然后不约而同地吁一口气，不是对夫家，却是对了他。好象因为自己身为女孩，亏欠他许多。

他的第一个女儿，脾气很拗。在家的时候总是出言不逊，跟他顶撞。可是这个女儿结婚的时候告诉妹妹，爱上那个男子，是因为，这个人，真的很象爸爸。这个女儿生了一个在他眼中完美无缺的男孩paul。他可以为paul做一切，等他睡觉了，躺在他身边看着他。这是家中三个女孩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他的第二个女儿是他的骄傲，跟他一样聪慧过人，学业优异。他总是说，只有这个女儿继承了他的衣钵。可是她爱上了他不喜欢的男孩。远远地嫁到关外。他保存着二女儿全部的信，越来越少的信。后来她辞职自己经营公司，他从来没有发表过意见，好象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创建了自己的设计院，他说他终于看到她回到他喜欢的凭技术吃饭的路上。他似乎从来不希望女儿们有万贯家财，只是想她们有一技傍身。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境遇，都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这些，他很少说。

他的第三个女儿总是他的心病。小时候喜欢发呆，功课突好突坏。偏科。他从来不去学校开家长会。许是因为怕听见老师的责备。这是他最桀骜不驯的孩子。她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把她安排在身边工作。他说从来没有求过人，这是唯一的一次。而她总是不失时机地告诉他，这工作她做的很不开心。可是，他说，不管是不是喜欢，这是我能给你的能让你安身立命的工具。

其实，三个女儿，都是知道的，自己从来不是他的骄傲。他的心中，需要的孩子，一定不是自己这个样子。他从来不夸奖自己的女儿，从来不。他从来不说对女儿的爱，从来不。直到有一年初二，女儿回门的日子。大女儿打来电话，二女儿陪他喝酒，他在桌边絮絮地说起三个女儿。老大呢，心眼好。顾家。要是她在国内，家里的事情，什么也不用家长操心了。老二呢，聪明，有事业心。他说，喜欢那些孙子，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你们的孩子。这似乎是他唯一一次跟我们说这些。他的三女儿----我，躲在旁边的屋子默默地落泪。

今年他已经八十三岁了。三个孩子仍然让他担心。我们一心想做的好些再好些。想给他他想要的安慰。这么多年，不管我们做什么，总是在想他是不是会不开心。好象成了习惯。尽管我们很少说起。也许在我们身上沿袭了他的不善表达。这种不由自主地努力，也是我们送他的礼物吧。

而他，尽管他从来不说，我们也一直知道。他在我们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青春，那么多的年华。从英气勃发的青年，到日渐老去的垂暮。这么多年，他这样负担着我们。不遗余力。只是因为，他是我们的父亲。他爱我们，胜过生命。尽管我们，从来不是他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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