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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元

 新用户4991TSAP 2022-04-12

下元, (十月)十五日,水官解厄之日,宫观士庶,设斋建醮,或解厄,或荐亡。独摇坐在道观大殿的粱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念着手中书上的句子:“这叫什么鬼节。求道士能解厄,要神仙干嘛。”。道观中正是一年中最隆重的下元祈福大典。单听说下元节如何热闹,独摇已经没法再在山中静修。她把替师傅看着她的师姐结界在山中,自己跑了出来。虽说修行不到三年,独摇的天分已经在同门所有师姐妹之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师傅就是不肯让她下元节出山玩耍。对她什么都肯忍的师傅,这一次,十分坚持。

市集喧嚣,都不如道观烟火鼎盛的诱惑。独摇懒得跟人潮一起挤,纵身闪到屋脊,顺手顺了道观里几本书,一边看,一边吃从市集顺来的瓜子。脚下烟雾缭绕,瓜子皮一片一片掉落。有人在脚下喊:“那位小姑娘,别这样。”独摇低头看过去,一个穿道袍的小童。圆睁了眼,满脸怒气。独摇的右耳,突然有一点点的热。像空气突然被加温,像树枝突然急促抽过的痛。这一丝痛,让独摇一个踉跄往下栽去。

下一刻,独摇已经让小童一掌拍了一个转身,稳稳站在了地下。这次换独摇睁大了双眼:“你,你,你会武功?”小童嗤之以鼻,冷冷哼了一声:“与您无关。您不可以在屋脊坐。”转身就走。耳边的热慢慢隐去。


独摇摸摸耳朵,突然没了游逛的兴趣,悻悻地回山。山前的结界,已经打开。独摇吐了吐舌头,师傅已经回来了呢。想溜回去是不可能了。独摇自山前最大的山石下拿出自己私藏的吉丁虫,三圈急速旋转,让自己大汗淋漓:“师傅,师傅快来,你看,我给您逮了吉丁虫。”

可是,这点雕虫小技,怎么能骗过师傅。这一夜,独摇被罚,在山间打坐整夜。独摇倒也不怕打坐。这山间无恶兽,就算有,也恶不过独摇。早已经都是她麾下坐骑。这一夜,独摇喝着山泉水,吸着日月光,听着风铃子唱的曲,满心欢喜,恨不得再来一夜。只是山上大蛇,一直惦记独摇腰上挂的金蟾蜍。趁后半夜独摇有点困,悄悄来偷。正在他慢慢缠上独摇的腰,被一枚金石打了一个魂飞魄散。独摇睁开眼,正见道观小童伸手点向大蛇的七寸,忙叫:“你住手!”

这一喊,大蛇加快扭动溜了。小童恨恨地说:“又是你!”独摇伸手摘了小童的剑,拎着跃上树顶:“对,又是我。不服?来。”下一刻,小童在树顶,独摇已经到了瀑布最上端。她两根手指拎着剑,作势要丢:“再追,你的剑就没了。”小童只好作罢。两人隔着瀑布遥遥相对。独摇的笑穿越水幕:“想要,也行,你对我说:我这辈子,只喜欢独摇。如果敢喜欢别人,肠穿肚烂,万劫不复。”小童哼一声,闭眼打坐。独摇摇身飞下,也打坐在小童旁边。伸手抓住小童的耳垂,扬手一枚降头扎了进去:“不说是吧,让你试试我的降头。”

小童不敌独摇的无赖,突然中招,抱着肚子疼的打滚。独摇逍遥地看着:“说啊,说你喜欢我,只喜欢独摇。”小童咬紧牙关,只是打滚。独摇看了一会,终于无奈,扬手一针扎在手指,把血抹在小童嘴角:“没见过你这么狠的,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小童停止打滚。嘴角独摇的血突然慢慢晕染了他的嘴。慢慢,慢慢渗入。独摇惊诧地看着小童。他慢慢地长大,长大,突然倒地,变成了一个健硕的汉子。身上一袭铠甲。一幅将军打扮。他慢慢张开眼,虎目圆睁,眼中突然有泪垂下,他盯着独摇:“独摇,是你。”


独摇的耳垂,有灼热,那灼热慢慢涨潮,慢慢淹没她全部意识。独摇伸出手去,点了一滴他的泪水,尝了尝:“男人也哭,我试试这泪水是不是咸的。”那一刻,突然,独摇觉得所有记忆都在脑中苏醒。有一个声音雷声一样轰鸣。那个声音说:“我这辈子,只喜欢独摇。如果再喜欢别人,肠穿肚烂,万劫不复。”万劫不复。万劫不复。有泪水从独摇的眼眶中溢出。那个声音在独摇耳边喊:“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身后一声长叹,师傅闪身而出:“你们解了降头。”原来,对面那将军,是圣朝来剿匪的将领白芨。而独摇,便是匪首的独生女儿。他们的相爱,让匪首十分愤怒。她们这一族,是人与狐的子孙,善于下蛊。匪首给白芨下了降头,变成小童。同时把独摇的记忆全部封存。一年之后,战争结束,匪首伏法。他宁死不说降头的解法。所以小童还是小童,独摇,还是毫无记忆的独摇。

这一夜,机缘巧合,独摇的血解了白芨的降头。白芨的泪,解了独摇的降头。可父亲伏法,虽不死于白芨手中,作为独女,独摇也无法接受作为对方将领的白芨。独摇在太阳升起后独自一人返回家乡山寨。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十日之后,山寨里,白衣的白芨拎着自己的剑,站在独摇门前。他伸手把剑放在脖颈,轻轻一抹,一道血痕:“独摇,今天你跟了我,就罢了。如果还是一意孤行,就出来给我收尸吧。”一根针穿出,扎在白芨腕上,剑嘡啷落地。独摇出了屋子,用手抹了一点白芨的血,伸出猩红的樱桃小舌尝了尝:“还好,味道尚可。”然后,妖冶一笑。


十日前解了降头,却少了一味最重要的药。独摇中的,不仅仅是失忆降,还有一个叫情杀的蛊。这一蛊,只有对方主动献出的血,才可以解。所以,独摇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师傅口中那个生死相依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这样陌生。她返回山寨,也是为了寻找族中巫师,找一个答案。而答案就是,除非这人,自愿前来,自愿伤了自己,献出自己的血,才可以解这一世遗忘。

如若不然,这一世,两人各自相忘,下一世,下下一世,永生永世,不得见。

独摇的腿,藤蔓一样缠上白芨的腰。她咬住白芨的耳朵:“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你还记得我。你忘不了我,是不是?”白芨眼中,有热热的东西要涌出:“是。”“这一生一世,你只爱独摇,是不是?”“是。”“如果你再爱别人,肠穿肚烂,万劫不复,是不是?”“是。”独摇把头埋在白芨脖颈:“那你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独摇张口,一口咬在白芨肩头。狠狠地,深深的。白芨笑,用手抚上独摇及腰的长发:“这不是来了,乖,不哭。”


独摇抬头,眯起的眼睛猫一样的变成双色。她这一咬,已经把自己秘制的情降下在白芨身体。这一蛊叫生生世世。蛊下过之后,只要白芨变心,就会血流不止,力竭而死。独摇不是不相信白芨,她只是,不相信命运。如果命运不肯服输,那就既然自己得不到,天下人,谁也不要得到他吧。

独摇知道,有的遗忘,或者是岁月做蛊,一生一世。有的离散,或者是日月情降,你与他两人的相处,便是解那降头的药。降头解的那天,便是你们离散的那天。而真正属于彼此的人,这一生总有一降,无药可解,无人可破。哪怕赴死,轮回,也不可破。如果,命中注定,中此情蛊,就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万劫不复。就算万劫不复,有他一起,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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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就这样吧。故事到了这里,该中蛊的已经中蛊,该清醒的早已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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