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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伍燕群 一分春雨，三分春阳，山野间的油菜花，便哗啦啦流金泻玉，铺出遍地金黄。这自然流淌的色调，热烈，张扬，泼辣辣又明晃晃。这原本属于农人的菜花。多少年来，都被归类为“菜”或油料作物，结籽榨油是菜花的使命与价值所在。至于开花，以及随花而至的浓稠香氛，只是通往结果的必要过程与附带衍生，古今几人细看？翻看历代百花名录，菜花何曾列入其中？世有爱莲者，爱菊者，爱牡丹芍药者，爱桃李杏花者，独不闻爱菜花者。值此春日，千层金粉铺地，万里黄花弄蕊，平川沃野滔滔亮色奔流如长河大江，为菜花正名，恰当其时。 菜花，这不被看作花的花，开起来却是大气磅礴，气吞山河。它不因你不当它是花，而收住开花的心。仲春时节，你去乡间走走看看，桥头路边，山野田畈，何处不是它？哪里没有它？华夏子孙自炎黄二帝而下，世代农耕为生，几千年的生活与耕作习惯使然，人们已对土地产生了不可切割的感情。田尽其能，地尽其用，四时作物在长田大畈和蜿蜒山地轮番播作；房前屋后的边角空隙，农人们也总会适时投几粒种子，栽几株作物。是以，菜花在乡间总是随处可见，房前屋后它们三五群簇，山地田畈它们连接成片，及至延绵沃野，更是流金溢彩席卷千里而成花海，香海，黄金海。 菜花在不动声色中，堆金砌粉铺天盖地，独揽一段春光，令桃李百花黯然失色。宋人黄庚有诗《田家》云：“流水小桥江路景，疏篱矮屋野人家。田园空阔无桃李，一段春光属菜花。” 在乡间的许多年，我也见惯了春日菜花与疏篱矮屋野人家。那时，每天开门见山见水见天见地，门前风光四时交替。每一季的色彩早已深入人心。不翻黄历，也不用记事本，只看山色水色，乡亲们便能将一天的农事安排妥当。青草绿，菜花黄，犁耙入泥春水响。老人们急吼吼地喊，这好时节，棒槌落地都能生根，赶快忙起来呀后生仔。歇了一冬的孩子们，中午放学大人也有分派，需得扯满一篮猪草才能回家吃中饭。“打猪草喽——”不知谁在屋外喊了一声。屋内的女孩急急扔了书包，挎上竹篮，走阡穿陌猫腰钻入菜花深处，细米草，猪秧秧，车前草，猪毛蒿，婆婆纳，青蒿，地菜……再加几把黄菜脚。油菜秆下，是猪儿的粮仓。 “那伢哎，过细些，莫把菜花摇落了——”看到花头攒动，田家拉长嗓音隔远喊起来。也只是喊喊而已，没有人会粗声斥责。谁家还没几个半大孩子呢？这时刻，自家娃儿指不定在哪家田里沾花惹粉呢？这大畈的田，家家都有一份，只是大家都约好了般，不去自家的油菜田，但哪块花田都没少人钻进钻出。各人心照不宣。 经几日大晴，满畈黄花盛放到极致，金粉摇动，浓香暗涌，引得蜂蝶嗡嗡。当顶端的蓓蕾全部打开，下层的花朵已结成芒刺般的菜荚，油菜花已循序进入收花期。农人们站在地头指指点点，品评着哪家油菜结荚最多最大，换算着自家今年又可以净榨多少菜籽油。“他叔呀，你家今年怕是可以收上千斤油菜籽哟！”穿花衣的农妇笑呵呵。“差不多，差不多。你家也不错。”老汉精神矍铄，对于丰收，并不作谦辞。“我家只榨得二百多斤菜籽油，分点孩子们，我老两口也够吃。”老妇一脸满足，立在风中笑成花。 常听母亲讲，他们那一辈人两三斤菜油要匀着从年头吃到年尾，油像金子一样金贵，除了逢年过节或家里来客象征性地滴上那么一两滴，平常都是等锅烧热了，用南瓜叶擦一擦，那年月是真苦呀，油星子都难得见到。母亲常感慨，现代人太幸福，吃油像喝水，每餐菜盘里剩的油都够再炒几个菜，这放在原来想都不敢想，地主富农家也不敢这么吃，现在的日子，是天天当过年呀。 如今，油菜已不再是单纯的油料作物，广大人民发现了她结籽榨油以外的经济效益——观赏。菜花能带动旅游经济，赚来花花绿绿的票子，且不耽误其最终结籽榨油，这是多么美好的发现呀。 近年，那个“夹河两岸皆有市”，有着千余年历史记载的小集镇——排市，更是凭借着与天斗与地斗的不屈精神，造出了“一河流碧玉，两岸尽黄金”的盛景。为什么说是“造出”呢？说来话长，排市镇的油菜花景，还真是勤劳智慧的排市人民，在历经百年一遇的洪水灾害后，先后开展四轮自救，生生造出来的大美景观。2020年汛期，富河沿岸成了水天泽国，排市镇42500亩农田，36960人受灾。灾后，排市人民没有等、靠、要，积极开展生产自救，在前三轮生产自救方案遭受重创后，排市人民没有灰心气馁，他们将目光转向耐寒易种的传统作物——油菜，将万亩长塘畈打造成油菜花海。既收获菜花经济，又收获菜籽菜油，种菜花的农人，人人心头绽出一朵花——怒放的心花。 劳动创造美，劳动也创造财富，创造美好生活。一段春光属菜花，更属于勤劳朴实的美的缔造者。为菜花正名，也是为平凡的劳动人民正名。我们都是平凡的大多数，愿我们都能如菜花一样，永远都怀有一颗不屈的开花的心。 （原载于2022年3月29日《黄石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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