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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代翔:老家的团山,远去的童年

 中州作家文刊 2022-04-15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922】

  老家的团山,远去的童年

河南光山       代翔   

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又到了,我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像春意一样愈来愈浓。何以解忧,回家祭祖。

像往年一样,我带着儿子驱车三十多公里回到老家的坟山——团山。

寄托哀思后,时间尚早,就想转转既熟悉又陌生的团山,可是儿子却有点不大情愿:“满是黄土和枯草一点都不好转。”我瞻眼看了看,心想,确实啊!从前的团山可不是这样的。不禁陷入了沉思。

我的老家位于大别山北麓九架岭脚下一个近似封闭的微型小盆地内,老家的周围远远近近全是山,高高低低都是树,她们保护神似的把老家二十几户人家暖暖的围在里边。世世代代的老家人生于斯,长于斯,耕于斯,也被宠爱于斯,甚至已习惯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出耕种山沟间几条被切成块状的梯田冲和周围山坡开垦出来的大片旱地,日落吃过薯粥豆饭合坐在门前的团山上说着山外的故事,之后就着稻香馥郁的床铺进入梦乡。老家环境安静不吵杂,民风淳朴景色好,特别是那颇具古韵的乡风,常常萦绕在我的心头。我的童年就是在老家的山岭沟涧瓜地茶园中度过的。

老家的山虽然多,但老家人都给它们取了名字。南边的叫南山头,稍矮,方便了南风和山外河里水汽的吹入。北边的叫谈冲大山岭,最高,冬天里能一定程度上阻挡凛冽北风的灌入。西边的叫寨山,很陡险。山上有个寨,四围寨墙都是用含盐和生石灰的土夯筑的,既高又厚,不过,现在已经残损很多了。墙内还堆有很多大圆石头。听老人们讲,山上的寨子是解放前躲队伍和土匪用的,那些大石头就是村民们防守的武器。寨上的断壁残垣好像还在诉说着怕被遗忘的过去。东边的叫土坯山,形状像一块大土坯,横在村子正面,延缓了日出,有意叫慢了老家人的生活节奏。

团山位于老家微型小盆地的正中央,紧连村子的北头,也叫北头山,又因山顶有几棵大柏树,还叫柏树山。团山的形貌酷似一刚出锅的馒头,饱满圆正。山顶是一大块草坪和四棵大柏树。据说,大柏树的年龄差不多两百岁。四棵柏树相隔的距离也恰到好处,树间开阔,树枝接近相连,浓郁茂盛,四季常青,远看就像一顶绿色的皇冠高高戴在山顶。老人们说,这几棵大柏树是功勋树,曾为“大别山的儿子”刘名榜的游击队员遮过露水,也为刘邓大军的战士挡过雨水,称得上有红色故事的鲜活教材。其实,在老家,像这样浸染过革命色彩的山石草木有很多。四方面军转移后,留守罗礼经光四县的中心县委书记刘名榜,领导游击队在大别山区坚持斗争十多年,到处都有他们的脚印,浸染过他们的鲜血。初到大别山的刘邓首长邓小平政委就说:“现在的形势很困难,我们必须找到刘名榜,他在这里的影响一草一木都知道,想要在大别山站住脚,我们离不开他。”还有,刘邓大军过淮河后,一支队伍经信阳出罗山取道殷棚南向店,沿蔡榜大河进新县时,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老家团山的大柏树下睡满了披着蓑衣的解放军战士。他们冒雨宿在树下,不进民房,不打扰百姓。我相信大柏树是有灵性的,它们见证了解放军扎根大别山的艰难,更明白共产党为人民打江山取胜的秘密,只是不张扬罢了。

收回放飞的思绪,抚摸着眼前的大柏树,我提议:“儿子,咱们牵着手绕着大柏树转转圈,怎么样?”“太粗糙了,尽是皮刺,不好玩。”不由我又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的时候经常和伙伴们手牵手围着大柏树转圈,那时不懂大柏树的故事,就知道树下好玩,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大柏树下度过的,感觉美好的时光就应该在大柏树下转着圈玩。大柏树树干底部因长期摩挲没有糙皮,没有皮刺,光净润滑,看着摸着都特别舒服,像慈祥和蔼的老人,看着一群孩子在周身嬉闹,包容着孩子们的顽皮,快乐着孩子们的快乐。树下的草坪更是孩子们生活的一部分。草坪的草,小时候我们称之为熟草。草径扁宽,草丛厚密,很有肉感;草叶滑顺,没有锯齿,躺在上面,舒坦!到现在我依然找不到一个最贴切的词语来形容那时的舒服劲儿。还有更惊奇的,就是老家团山上的草坪里没有蚂蚁,看不见虫子,很干净,睡在上面根本不用担心被虫子叮咬。尤其夏天的夜晚,孩子们都早早抢着吃完晚饭,为的是在团山的草坪上占住一块最有利的躺平位置,一边乘着凉数着天上明亮闪烁的星星,一边听着大人们谈论山外的事情。有几个长辈有点“坏”,当孩子们的吵闹声影响他们说话时,他们便开始了惯用的拿手好戏——鬼故事:昏昏的夜晚…深深的树林…长长的头发…无脸…周身漆黑…怪叫声……这时,孩子们的声音小下去了,渐渐至于无,都偷偷地挪到自家大人的身边,有的甚至躲到父母的怀里。等到夜深人静大人们凉好了回家休息时,小孩子们既不敢走前面,更不敢走后面,慌慌张张前推后挤插到人群的中间,到家后钻到被窝里好长时间都进不到梦乡。

而今时隔近五十年,再看眼前的大柏树,反而觉得没有记忆中的高大。树干粗糙多了,树皮皲裂着,树枝也没有原来齐整。靠北边的两棵枝丫零乱,有几根大树枝折断了下来,倒挂在树上,给人败落荒芜的感觉。转身回看曾经生活过的村子,也是说不尽的苍凉。房屋坍塌,门楼败落,已无形貌,完全看不到当年整齐有致层次分明的村容。过去引以为傲的两座包青大门楼早已没了形迹,像一位牙齿脱落脊背佝偻风烛残年的老人,孤寂地守着游子对于家的思念。此时此刻,一股莫名的伤悲瞬间袭遍全身。不得已又把目光拉回到大柏树的身上。树皮怎能不粗糙了呢?近百人的大湾子,因为社会发展潮流的推动,老家人纷纷走了出去,现在只剩下两三户人家,且全是老人,最年长的一位已经九十多岁了。别说看不见孩子的影子,鸟儿因为无食都不愿来了。再说,纵使有孩子住在村子里,抛开他们的课业负担不说,他们玩耍的方式也不同了。现在的孩子,有多少不被所谓的现代文明吸引,有几个还有那古朴的顽心?再围着大柏树转着圈疯闹,就成了别人眼里的傻孩子,要么就是不成器。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过去的过不去的都在过去,看到的看不到的都在流走。说不清的喜悲,剪不断的留恋。

团山的东南边是一片长条形的坟地,四座一排,自下向上,梯级分布。坟前都有墓碑,整体性好,也是我回家祭祖的地方。坟山葬的都是本村逝去的先人,俗称熟人坟,不可怕,孩子们也不怕,经常疯闹穿梭其间。

团山的西南一侧正对着村子,是一条宽宽的上山的缓坡,由于经常有人走,路面硬实光顺。到了冬天,尤其是下雪的天气,这里可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各家各户贪玩的孩子都带着工具出来了。多数拿的是秧马,也有带着平板凳子的,最引人注目的是有一家,他们弟兄三人,年龄差都不过两三岁,他们的父亲是一位老潢师,在外乡当老师,教育着别人家的孩子,对自家孩子的教育却分身乏术。母亲根本管束不了他们,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坏”孩子。村子里出现了“害”人的事,直接找他们保管差不了多少。他们玩雪与别家孩子大不同,把自家的方桌(除供桌外最重要的家具了)抬到团山山顶,桌面朝下,弟兄三人站在上面,每人抱住一根桌腿,哇啦哇啦地直冲下来。那阵势,真叫一个壮观!这时候,别的孩子只能拿起自己的滑雪工具远远地站在旁边观赏,看着也过瘾!现在,他们兄弟中的老三,在广东开了一家大灯具厂,听说资产颇丰。其他两位也小有成就。他们兄弟几个童年的奇闻怪事多着呢,暂且放下,回头专门写一篇文字叙叙他们。

团山上剩余的空间都种着茶叶树,一行行一列列从山底排上来,整饬有致,远看像漾开的绿色波浪,一圈一圈动感极强,简直就是一朵绿色的向日葵。突然想到,凡.高在创作向日葵前,是不是我们老家团山上的茶园给了他灵感?

团山的茶园,美得像一幅画,不!就是一幅绝妙的风景画。这里也是孩子们最忘情的乐园。

初夏的早晨,空气中散着微凉,太阳还未从东面的山岭上露脸,山间的田冲上浮动着一条条丝带般的雾气,轻盈而飘渺;茶树的叶片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不小心碰到茶树,叶片上的小水珠瞬间汇成大水滴落在裤腿上鞋面上,凉丝丝的,甚至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颤。茶树的枝条间结满了大大小小乳白色的蛛网(农人看到蛛网,特别是秧苗结满蛛网,第一反应就是丰收,蛛网越多越密,农人的心也就越高兴),被露水润湿了,一阵微风吹来,颤颤巍巍的晃动着,挺叫人担心。这时你若顽心大发,想抓个蜘蛛玩玩,乖乖!还就找不到它,不知藏到哪儿了。谜语说“南阳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下八卦阵,单捉飞来将。”的蜘蛛,那是捕食的蜘蛛。吃饱喝足了的蜘蛛,它有自己更加隐秘的休息地儿。它们早就执行的是寝办分开。

下午放学后,书包一扔,一个个不约而同地飞奔到茶园,玩起了常玩不厌的猫捉老鼠游戏。记忆中,茶树高过我们头顶很多,茶带间的沟整得很平,进了茶园,孩子们就像进了迷幻的宫殿,园深任我行!

一句“开猫啦——”,沟垄之间人头跃动,身影穿梭,敛声屏气,眼观耳听,好不激烈!扮鼠者先以静制动,不行就立即变招,以动制动;扮猫者先以动寻静,发现不行了,见招拆招,反用其法——守株待兔,等着“鼠”自己溜出来,送上来。不过,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因为园子大家熟透了,游戏的路子也玩熟了,眼睛观察的功能退到了其次,更主要是心智的较量。一个活动下来,个个浑身湿透了,但谁都不在乎,快乐地躺到草坪上等着太阳落山,等着自家人喊吃饭。

“爸,咱们回去吧,快晌午了,”儿子叫道,“还要赶好远的路呢。”儿子的喊声不仅把我从往事的回忆中拉了回来,还惊飞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只见山鸡拖着长长的尾巴“哥—哥哥哥--”的掠过大水塘的上空飞向谈冲大山岭。

我深深知道,记忆中的团山随着山鸡远去了,我的童年也将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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