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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话重提老上海并莳兰琐忆二三

 四明居 2022-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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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壬生小乘客

应该说,我们养过的每一盆花都有故事。只不过,有的故事是听人说的,有的从书上学来,还有的则是自己亲历。我也一直以为,那些花儿,与去过的每一处远方,江湖相忘的每一位朋友,都同样重要。关于莳兰,有过不少欢欣与喜悦,但也有过无奈,那就是花费重金买来的铭种,精心养育数年,最后开出谬以千里的面目。这也是所谓兰文化中,最可恨的一面。

在我的家中,最高峰时期,曾经有过五十盆兰花,五十个品种,十年一挥手,白驹过隙,低头思量,迄今仍未复花的,仍有三个半。其一,卢氏蕊蝶,其二,老朵云,其三秦深素,至于那半个,其实是复过花的老上海,只是因为我并未亲眼得见,所以心中的石头始终落不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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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老上海梅,是在一个公园的兰展,惊为天物,穿腮如意舌、中宫紧致,外瓣轻灵跃动,瓣尖圆润,**青翠欲滴,花葶高挑而富有韧性,馨香泌人心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围着转了三圈,前后看了两趟,直到把这个花的样貌完全印在脑子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2013年,东京出差,工作之余,我去神保町逛旧书肆,看到了小原荣次郎编著的《兰花谱》,当即解囊相购,明码实价15万日元。拎着这本厚厚的书,走到相熟的古濑户珈琲店,点了杯黑咖啡,边喝边翻阅。有意思的是,当翻到中卷“夏兰绿蕙”编的时候,看到书上刊登的老上海梅的图片,我愣了一下,那时认为这个图刊错了,这不是老上海梅,思索之后还用铅笔在图片下标了一行字:品种有误,这是仙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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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的下半年,机缘巧合,认识一位养兰的朋友,他有老上海梅的好种源,传承有序的长兴种,这也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品种,可解我思花之苦。引了两苗壮苗带一大芽,当时的价,一苗一万,二苗带一芽,给我一个友情价二万二千元。那时我已有了一点关于兰花的知识和经历,钱物两清之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上海是不是会开出仙绿那样的花?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认为那位花主,算是比较诚实的,他说:偶尔会有开软的时候,但花不像仙绿那么差。最好的种,我已经引了,但是真正的开品,必须自己养出来才能知道。


遗憾的是,2014年以后,我所有的花,全部搬到了父母家,老家的房子有个大天台,父母帮我养得非常好。这两苗壮草,到2015年已经有六苗,并且来了花。花开的时候,老妈给我打电话,开花了哟,还给我发来了照片,我当时心里最惦记的,无非是开软开硬,想看花的穿腮、舌、捧、飞肩,奈何老母亲拍的照片,模模糊糊一个远照,我看了个大概,外形是那个样子,但看不见细节。随即打电话,跟老妈说了,拍个局部大照片,如何如何。老妈又爬了趟四楼,照片再发来,脾气全无,基本上跟前面的照片没有两样,看不清。不好意思让我年迈的亲娘再爬一趟四楼,好吧,今年就这样了。

第二年,2016年,这盆花继续发苗来花,已经长成一大盆。这一年,早早准备好了,我让小学二年级的姪帮我拍照,七七八八培训了一番,等照片传来,顿时傻了眼,这还不抵老妈的照片呢,连焦都虚了。打电话让再拍一次,小朋友说:伯伯你自己回来看吧,我学习很忙,要去做作业了。罢了,连续两年来花,我都无缘见到。这年秋天,回到老家,直奔天台上的老上海梅,分了四苗连体,想着还是自己养吧。岂料换了环境,四苗花当年退草两苗,翌年发出两苗牙签苗,走弱了。2017年春天,回家探父母,发现老上海又上了花苞,离家时一狠心,带苞分走六苗连体,原本以为可以赏花闻香了,谁知兰花就是这么矫情,动了盆之后,苞消也。接下来的日子,我自己家的,没能上苞,父母家的,被我分弱了,也只来苗无花。看花的愿望,一晃又耽误了好几年。

图片2020年,新冠疫情,一个多月未出门,上此网打发时间,翻看之前的兰友旧帖,数年之前,关于老上海梅开品的争论,激烈之极。彼时有好几种观点,罗列三四:老上海懒花;返销的老上海中混入仙绿;市场上的老上海梅有自交苗和杂交苗;组培老上海产生变异。大概有以上几种主流观点,在此不一一赘述。事隔多年,争论并未平息,涉及利益太广,谁也不愿多言。此时的老上海梅已经是平价花,大盆老上海梅竞相开放,争奇斗妍,她原本就是个勤花勤草的品种,但是差开品呢,去哪了,只能自我粉饰,张冠李戴,指鹿为马,打落牙齿咽到肚子里。

传统铭品中,类似的情况,还有老朵云开普花等等。之前的兰谱,并没有与此相关之记载,养花的老人,也从来缄口不言。所有的争吵,都不会有结论,究竟是以假充真、品种退化、杂交或自交的恶果,还是品种本来的缺陷,抑或种养水平所限。我相信,知道真相的,有不少,但是不可言说,想知道真相的,你们继续交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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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看小原荣次郎的书,我更倾向于认为,也许那就是个差开品的老上海图片。《兰花谱》中,此照标注:东京小原精华堂培养,昭和15年5月夏兰观赏会出品摄影。昭和15年即1940年,编者小原荣次郎从明治三十八年(1905)开始,曾经在中国住了十八年,在那个年代,有老上海此等名贵兰花的,自然也是有些身份的人,买到差种源,概率不大。再者,这是在兰展上展出的作品,也就是说,是小原氏养出复花的品种,如果花品不对,小原又不知情,难道他之前并未见过老上海的真正开品。最后,我基本排除编辑排版图片发生错误的可能,《兰花谱》此书是手工珂罗版的贵重书籍,发行量只能在百本左右,文字或许有错漏,图片事关名誉,一定是慎之又慎。

兰花这个事物,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它的各种不确定性,造就了痴迷与喜爱,也方便了逐利之徒的欺骗和隐瞒。大多数时候,兰花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她到底长什么样,你不能光听别人夸,不可以只看古人赞美的诗,也无法从迷离奇幻的影像中分辨。你要自己去看,拉着她的手,好好端详,如果有缘分,这样的小姑娘,你自己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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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几千年下来,混入的糟粕与污浊,尽占其半。兰花的历史可以说很长,也可以说不长,所谓瓣型的审美规范,无非清晚以来。兰花要想发扬光大,需要接受现代文明的洗礼,首先应该去“神化”,其次禁“谎话”,其本质,无非就是一种东方园艺品种,带有浓郁的中国文化审美特质而已。

能开什么特点的花,会开出什么样的差开品,种植上有何难度,都需要讲得清清楚楚。最重要的一点,至少在大体上做到按质论价,而不是空口要价。对我等喜欢兰花的人而言,爱兰深矣,苦兰亦久矣,如果兰只是牟利坑钱的工具,其文化可以休矣。环顾一下世界园艺的现状,我们依然徘徊在前现代,还在重复着几个古代故事,固步自封、自以为是,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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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兰花,所知不多,只是非常喜欢,小原氏究竟是买了假上海梅,还是没养出好开品,欢迎各位兰友共同探讨。我亦坚信一点,关于兰花,很多事情今后会越来越清楚,因为莳兰的人,何止百万计。如今的兰花,早已不是达官贵人、文人骚客标榜身份的特权,原本就是山中草的兰,也应该到了走下神坛,回归本质的时候。文化,从来不会是阻碍兰花普及的缘由,相反,没有“文化”和“伪文化”盛行,才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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