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云 (17)张献忠军事能力有多强：智取铜锣峡，奇袭佛图关，不到6天攻破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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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那段日子之十七）

张献忠的下一个目标，只有四川重镇——重庆。

从夔门到涪州接连失守，陈士奇却稳坐重庆城，丝毫看不出担心。

因为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居中调度的陈士奇，并不是要放弃重庆，而是将重兵都派到了张献忠入渝的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咽喉位置——铜锣峡。

铜锣峡是个峡谷，在如今的四川巴县境内。它的全长达到53公里，两侧都是悬崖峭壁，高达500多米，战时素有“东陲屏障”之称，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关于它的名称，有三个说法，一是根据《巴县志》记载，铜锣峡有块巨大的圆石，状如铜锣，因此得名。二是根据《华阳国志》记载，上古时期大禹治水时，到这里有一座大山拦住长江去路，即挥开山斧辟之，山裂处即为铜锣峡。三是根据《巴县志》记载，明朝进士曹学铨名胜记中写道，铜锣峡以水声响似之，故名。

不管哪种说法，都说明铜锣峡之险。在宋蒙战争时期，蒙军曾经在此遭遇败绩。明初朱元璋命汤和、廖永忠率兵伐割据四川的明玉珍的大夏国，丞相戴寿率兵在此阻挡了明朝大军，大将汤和一度无计可施，无法正面突破。廖永忠带领着一支奇兵，从南岸白盐山顶密林中伐木开道，绕到敌后出其不意从上下游同时夹击，才突破了铜锣峡防线。铜锣峡既失，重庆便无险可守，大夏国遂告灭亡。

图1. 铜锣峡地形

在陈士奇看来，夔门十三关虽然险要，毕竟年久失修，而且地域广大，增兵去守那里，耗费的兵力和钱粮要远远多于只守铜锣峡，如何用最经济的方法取得最大的利益，陈士奇这笔账算得很清楚。

张献忠三十万大军，又从不事生产，只会劫掠，如果受阻于铜锣湾，旷日持久，后勤便无法支撑，到时候只能不战自退，转向他处，这样明军不用力拼就能退敌，从理论上看，这战术可行。

铜锣峡确实是道天险，陈士奇在这里布置重兵，设置火炮，又横起铁索封锁峡口江面，并备有大量滚木檑石，张献忠的战船根本无法突破防线，两岸的峭壁又不能通过，在铜锣峡天然屏障面前，三十万大军也无能为力，陈士奇的目的达到了。

地形是死的，人是活的。陈士奇应当知道明初廖永忠出奇兵从背后攻击铜锣峡的典故，他也做了防备，两岸防御严密，张献忠要复制廖永忠的战术，没有可能。

陈士奇没想到的是，张献忠不是廖永忠，他比邓艾还邓艾。

面对绝壁天险，张献忠只是留下了部分兵力牵制，正面佯攻吸引明军注意力，而他自己，则弃舟登岸，亲率主力，从山间小径急行军150多里的山路，不光是绕过了铜锣峡，而且直接绕过了重庆东面，直接攻占了重庆城西北方向的江津县，然后顺江东下，突袭了重庆城北最重要的要塞，也是最重要的交通要道——佛图关。

佛图关对重庆有多重要，看看《巴县志》记载就知道了：“渝城三面抱江，陆路惟浮图关一线壁立万仞，磴曲千层，两江虹束如带，实为咽喉扼要之区，能守全城可保无恙。”

图2. 佛图关公园

此时的佛图关根本没有多少守军，更没想到张献忠会突然出现在身后，毫无悬念被占领，重庆就此毫无掩护的暴露在张献忠面前。

这是张献忠行军打仗的厉害之处，他与李自成是明末农民起义的两个代表性人物。李自成的形象，更接近于农民英雄，张献忠则通常给人以悍匪的印象。张献忠号称精通兵法、足智多谋，这个说法，并不是他的自吹，而是他在十几年的造反生涯中打出来的，对他抹黑甚多的《明史》也评价他“惟献忠最狡黠骁勍”。

军事经验丰富的张献忠，刚开始入川之战时，就派出了众多探子，到各地刺探军情，了解地理，早就了解铜锣峡的险要，除非肋生双翅才能飞越。所以，从接战开始，农民军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目的就是牵制、麻痹明军，张献忠本人，则早已亲率精兵，径直绕过铜锣峡，出现在重庆后方。

这一着看似简单，对于张献忠来说，同样是步险棋，150里崎岖的山路急行军，即使对精壮的士兵，也是困难重重，而且翻山意味着张献忠必须舍弃他大部分的战马，对于擅长骑兵战术的张献忠，这相当于放弃自己的优势，一旦被明军发现，调集兵力将他包围，对并不善于山地战的张献忠部下来说，困境可想而知。

反观陈士奇，虽说铜锣峡确实如他安排无法被攻克，但是他显然低估了张献忠的智谋，陈士奇防着张献忠复制廖永忠那一手，却没有想到对张献忠来说，廖永忠的战术只是小儿科，他的目标，不仅仅着眼于铜锣峡，而是直接来了个大迂回，直接把重庆给包圆了。

重庆与外界联系的唯一主要通道佛图关，此时已被切断，明军的重兵，都驻扎在铜锣峡，重庆城内只有一万多的老弱残兵，重庆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

图3. 张献忠像

突然出现在佛图关的张献忠，彻底打乱了陈士奇的战略部署，使得铜锣峡的重兵失去了意义，张献忠指挥大军前后夹攻，铜锣峡明军本来只负责守住正面长江段，背后没有任何防备，迅速崩溃，陈士奇苦心经营的天险铜锣峡，就以这样的方式被拿下，这是双方统帅的差距导致的结果。

铜锣峡一下，张献忠再无阻碍，集结大军，彻底将重庆包围。

此刻重庆城内情况如何呢，重庆本来没有分封的藩王，不过这时候，却有一位近支亲王就在城内，他是万历的第五子、崇祯帝朱由检的叔叔——瑞王朱常浩。

朱常浩的封地并不在重庆，他被封在了汉中。史上记载，朱常浩对政治那摊子事没有任何兴趣，却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佛家讲究六根清净，朱常洛却对敛财情有独钟，早在还未就藩时，不好女色的他就以要娶媳妇为名目，前后向内帑要了八十万白银。等到就藩汉中后，朱常浩建了不少佛寺，为佛教事业的传播作出了不少贡献，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大劣迹，甚至还因为体察百姓，有贤王之称。

李自成、张献忠各路农民军起自陕西，与瑞王的封地同在一省，汉中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时常受到农民军的威胁。崇祯十六年，孙传庭败于李自成，潼关、西安先后失陷，朱常浩再也不敢待在汉中，由总兵官赵光远保护奔蜀避难，第二年正月，陈士奇又把朱常浩护送到重庆，本意是重庆是四川督抚驻地，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朱常浩刚到几天，张献忠就杀进了四川，最安全的地方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因为朱棣的靖难之役，明朝皇帝们对藩王严加戒备，但对于官员们来说，藩王在自己境内被杀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大名鼎鼎的崇祯重臣杨嗣昌，督师湖广，张献忠攻破襄阳后杀死了襄王朱翊铭，卧病在床的杨嗣昌听到消息后竟然惊忧交加而死，可见藩王之死的份量，而且，这位瑞王还是崇祯的叔叔，在崇祯殉国后，是理论上皇帝顺位继承人选的前五位选手。

这时候，陈士奇又想起了秦良玉，他派人去召秦良玉入卫重庆，可此时秦良玉刚刚奔回石柱，已成孤家寡人，哪里还召集得起兵力去驰援。

兵临城下后，张献忠当即派人招降，入城使者被杀。张献忠开始攻城，首先攻打南纪门。

大西军使用传统的蚁附攻城的办法，试图凭借人多势众，一举拿下重庆。陈士奇主持防守，凭借城内不多的兵力，用滚木礌石给大西军造成了严重伤亡，蚁附攻城宣告失败。

张献忠又试图挖地道炸城墙——这是当时各路流贼的拿手好戏。哪晓得南纪门城基全是石头，根本挖不动。

张献忠就是攻不下南纪门，于是只能打起其他城门的脑筋。

经过反复侦查，发现通远门城下是泥土。张献忠大喜，马上改换主攻方向到通远门。

图4. 张献忠大西军

城内明军的兵力，守城尚且捉襟见肘，根本无力出城阻止挖掘地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西军在城墙外欢快地哼着小曲，清理着土石方。到了6月22日，地道就被挖通，当日辰时，通远门城墙被炸裂十多丈，通远门的转脚楼被轰破，守将卞显爵被炸死。从6月17日到铜锣峡，至22日城破，不到六天，号称“天生重庆”的重庆城被张献忠攻破。

重庆被破，由于佛图关已被占，城内的政府机构外逃无路，被彻底一锅端。包括瑞王朱常浩、前巡抚陈士奇、知府王行检、关南副使陈纁、重庆卫指挥顾景、巴县县令王子美、巴县县丞覃文应、垫江知县欧阳东旦、安岳知县何国瑾等在内的大小官员，统统被押送到演武场，由张献忠亲自审问。

迅速攻克重镇重庆，张献忠不免得意洋洋，他趾高气昂地问：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不早点投降？

陈士奇破口大骂：“世上岂有降贼的颜平原！”颜平原就是唐朝著名的颜真卿，也是被叛军所执，不屈而死。

陈士奇自比颜真卿，当然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对张献忠骂不绝口，张献忠恼怒之下，先是命人将他牙齿全部打落，随后将他凌迟处死，时年57岁。

陈士奇兑现了他的承诺——与四川共存亡，他本可以卸任后立马跑路，把锅甩给四川官员，但他毅然选择留下履行已不属于自己的职责，直到生命终点。

在乱世中，文官出生的陈士奇虽然能力差强人意，这份操守，却着实可敬。

除了陈士奇，王行检、王子美也都因为痛骂张献忠而遭凌迟，此三人，被后人建祠纪念，在重庆巴县境内，旧有三忠祠，祭祀陈士奇、王行俭和王锡三人，后被称为“忠烈三贤”。

瑞王朱常浩，当然更逃不过张献忠的屠刀，不过在杀瑞王时，有个传说，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震耳。旁边有人说，这是天意，不能杀。张献忠向来胆大包天，怒道：“老子杀人，和你天老爷屁相干”，命令手下架起大炮轰天。之前还脾气大得很的天老爷，这下也熊了，立马云散雨收——可见，老太爷其实也怕恶人。

从事后记录看，守重庆的诸位高官无一投降，全部被张献忠处死。

明末清初有位丰都人林明嶲，身经张献忠之乱。乱后写有“忠烈三贤传”，被同治版《丰都县志》收录。这篇文章，康熙年间的刑部尚书王世祯说他就读过，可见为真。文中，林明嶲认为，为什么张献忠在四川杀人这么多，“余以渝人习闻而见”，就是说，我作为重庆人看来，张献忠来四川、重庆，“无三尺童子乞降”，大家都拼死抵抗，所以“蜀人较天下祸更烈”，这说明，川人之血性，由来已久，三百多年后的抗战，也见证了川人的贡献。

对于投降和被擒的明军，张献忠倒是网开了一面，但是这一面，让人生不如死。他下令，将近万名被俘的明军，割去耳鼻，每人砍掉一只右手，再予以释放，以此来震慑其他地方的明朝军队。

这些严重残疾的士兵，在古时的医疗条件之下，要遭受的痛苦和存活率可想而知。张献忠的手段就是如此，他的大军一到，散布的是恐怖，与他相比，李自成的大顺军反而是以军纪严明著称，这也是两人的显著差别。

张献忠的目标当然不会止于重庆，他留下少量军队驻守已被他震慑的重庆，自己稍作休整，统帅水陆大军杀向下一个目标——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