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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虫:如虎如豹,面对狼奔豕突(附忆骑行)

 鹤青白裔 2022-04-17

 1 

是夜无月,是夜有光。又把自行车骑(扛)上了万寿山顶,至晚。总是拒绝坦途,迎难而上,骑行者的恶趣味发作,并没有恶意,如同从未恶意地生存、恶意地教书。只为寻求,一点残存的美,低调的美,羞涩而不经意地显现或突兀的美。路已断头,驶入茅草丛中,及腰深。车灯柔弱,亦如虎如豹,从风从林,有铁骑突出刀枪鸣般感受。山下,便是灯火阑珊小镇,小镇白乡,近年算静好,只有外面的悲伤涌入,以及那些由上而下的简单粗暴,在沉闷地敲击心灵。

 2 

众骑友小聚,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慨人生最值得之事,我觉得便是:幼时有对令人自豪的父母,读书有群讲义气的同学,工作有伙情怀与热爱兼备的业余同好;不管迟早,经历一段真实而浓烈的爱情,婚后生个值得骄傲的孩子,漫长的余生具备自信自由之精神,回想所事职业完全无愧于心,退休生活,不可能被无聊侵占。每一个阶段,都有不可替代的满足感与傲视大千的心灵资本,而非不断地复制别人或前人。若如此,还能遗憾什么?

 3 

读书,绝不为消磨时间,但有避世嫌疑。一定要思考,不是为了寻求答案,而是让我们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4 

民族节假,由过去的三天变成一天。一日之自由,珍贵异常。因疫,大理三月街节庆活动停办已三年。环洱骑行赛事,仅收获2018年一枚狗牌和2019年一枚猪牌。当年那凑齐十二生肖纪念牌的雄心壮志,在无尽的等待中,被生活虚以委蛇。不止生活,太多伟光正,狗彘不食其余。

 5 

是夜,崔健首场线上摇滚音乐会刷屏,我的屏,别人的不甚清楚。一亿多赞,比天上的星星还璀璨。有人不解,微友秦兽说:对听崔健的多数人来说,他唱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崔健这个人,和他的歌代表的那些东西,是我们最需要的。

我自己也是一枚红旗下的蛋,顶一根蓝色骨头,做着阳光下的梦;也曾一无所有地走在一条新长征路上,寂寞就像一团烈火;在迷失的季节,活成一个混子,偶尔在雪地上撒点野,那只是一种无能的力量。后来,我似乎拥有了点什么,从另一个空间里,花房姑娘送来浅浅的一笑,便将我带到彼岸;那块蒙住双眼的红布渐渐变得透明,渐渐失去色彩,我慢慢看清了世界——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如此光冻,假行僧,大概是我最恰当的身份。亦或终于不再掩饰,在某个时代的晚上,出走,躲在时间的B面,当一条死不回头的飞狗……

你信吗?崔健的歌,就是诗,所以《诗经》一样,可以叫诗歌,或者歌诗。

 6 

一颗卷柏,又有个很武侠的名字——九死还魂草。客厅石盆里丢着至少六年了吧,干缩成攥紧的拳头,根叶如钢丝球一般存在,觉已死,不带理。兴起放在空闲的盆土上,有湿气,慢慢舒展开来,不,沥点水后迅速张开。恐怖的生命。也许确已死,但其原始生命力仍在记忆中伸展,并申张着一种类似正义的力量。记得当时携小学生女儿上山,脚下捡到正是滚蛋状态,本地呼作石头花(区别于多肉石头花),带回家泡水,展开的芯里仍有绿意,蓄势待发。

铁的叶子,完全张开后,细一看内里,绿意全失,指尖微触朽软。心已死,外面还那么硬着,并本能地渴望着被滋润,像只有力的手,抓取空气中所剩无多的自由。

以上,为此花惊心一记。决定,找个日子,回山上重取一二颗,好生养起。不再人为克扣其生命之水,况乃如此安时处顺之物,像极本国人,不可再欺。

2022.4.17


突然忆旧,附文以怀:

骑行别记

两次遭遇蓝花楹都是在弥渡,其它地方也有,但长在公路两旁,老爱用蓝汪汪的眼眸勾引骑行者的情景,只发生在这里。仿佛天生适合唱山歌似的,弥渡有副好嗓子,在我耳边私语的风是湿润的,声音也是湿润的,连水都有温度(温泉较多)。小河淌水不仅是国际舞台上耳熟能详的曲子,也是大自然余音不绝如缕的美妙歌声。弥渡,名字本身就很浪漫多情。最早的印象是在师范同学身上——说话低柔婉转,好像从不曾听到她们口中发出过一个重音,也不曾见过她们生气的样子。那是一种顾盼生辉的水样性格,至今犹在耳目间徘徊,就像弥渡坝子一样的低眉顺眼。

南涧,自不用多说她的温文尔雅,像个刚被爱情融化的少妇。山高涧窄,气候润泽,骑行在山间公路上的感觉,像舔一块绵软香甜的棉花糖;又如秘境寻踪般总有惊喜递入你汗渍渍的眼,另有自造的清风洗脸——因南涧地势低如盆地,闷热少风,速度与空气产生的磨擦同情人的爱抚无异。南涧的土林应不逊于元谋土林多少(没去过元谋但图片见过多)。刀枪剑戟般地直指天空,让我想起比较熟悉的几个南涧彝家汉子,肌肉紧实,皮肤黝黑,整个就是土林的线条和性格。印象深刻的还有悬在山腰的零星民居,是谁在翻山越岭时散落了他的行囊?

我在诗里写过,巍山的地形就像大理这个丰满妇人的乳沟。到了古城,又仿佛行走在她平坦的小腹——孕育南诏古国的子宫深藏其中。她还是唐时囊括南涧和巍山地区的匡州属地。一路穿行于狭长的坝子,东西两联高山陪同我们一起奔驰(只不过方向相反)。山头托举的太阳,上午晒我左脸,下午烤我右脸,到达巍宝山刚好熟透可吃。古城无需我代劳赘述,巍山的作家不少,一年一度的小吃节又赫赫有名。巍宝山爬过两次,如其名巍然屹立,一些通俗的宗教记忆并不深刻,只记得那一次另辟蹊径的寻幽之旅。意外收获一朵老虎头——一种全身披挂虎皮纹样的野生菌,顺便居高临下地怀古伤今了一回:“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时间划过情感沟壑,擦亮了记忆深处最特殊的坐标——永平。这里贮藏过一份苍凉的爱情,余温早已散尽,也延续着一份不变的友谊。博南旧事叙说得像丝路古道般斑驳陆离,杉阳老宅里的青春志,是否仍然摇曳着那架双份沉默的秋千?今年重访了大平坦村,都和自行车有关的时空片段里,一个老友住在(或曾经住在)离天空最近的茶园。二十年前,类似苗族吊脚楼的木头民房(记得底下一层是猪圈,鲜粪的味道从地板缝隙间直冲入鼻腔。正屋地面上都有一个火塘,寒夜里一家人便围坐闲谈或吃饭喝酒,火舌在每个人的眼睛中对舞……好像还没通电),如今已不复存在,都变成了水泥楼房,至少是砖瓦房。当我写下这段文字时,旁边杯子里泡的就是大平坦的绿茶——参加这次自行车爬坡赛的纪念品。永平老友之前来祥云送我的茶,早就喝完了。不知当时回馈他的那幅字是否尚在?

我们骑行队的队长是宾川人。黑矮粗壮的小伙子——新婚燕尔——体育老师中的健身教练。队伍是他一手组建的,激情也是被他一手点燃的,短短两年,已踏遍万水千山(此处允许夸张一下)。有几回骑行宾川我没参加,特别遗憾的是他们去香格里拉那次,虽然确实是我自己放弃尝试。今年爬鸡足山,是我第五次与佛都亲密接触。全程步行、半程坐车和三分之二程骑行都有过了,佛缘足矣!与佛之缘,队长是实打实的,他曾是鸡足山的俗家弟子,法号“传钲”——故事有待慢慢挖掘。宾川地势低,属南亚热带气候,温热兼备盛产林果。近年又大力开发自然资源和打造佛教文化旅游项目,在此次骑行登山之前就参加过一场热闹的桃花节盛会。不过,我多次生发的是另一种特别感觉:沿飞天坡一路下来,西面连绵的矮山非常像小号的苍山,却是光秃秃的,如黄色的小火山。这是气候原因使然呢还是人为历史的原因造成?存疑。

在大理,光骑行也有过五次。最早的记忆是学生时代与同窗一起租车环游洱海,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那种比较流行的所谓“变速赛车”(相对普通的载重单车和轻便单车而言)。才出发我就痛吻了马路——这是因为大山里出来的娃娃,很多同学都对骑车不熟,而我从小骑行上学,自信心爆棚想炫技的结果——左手掌和膝盖磕破,腕关节肿胀,再加上轻微脑震荡导致恶心呕吐。最终奇迹般顺利归来,实属年青的资本雄厚,只是当时惘然。因伤口疼,遗憾未能畅游洱海彻底地与其来一场肌肤之亲,只好眼巴巴地站在岸边看同学们戏水。

两次参加三月街环洱赛,两次单骑往返祥关,都写过不少诗文,此处不再单表。独表赴同学会淋雨一则:大理的雨,亲和力极强,未到下关边界就热烈欢迎了我及长途相送的骑友,仿佛我不是骑车而是划船来到大理的。临别之际又再次遭遇暴雨的挽留,乍寒犹暖,不出三里刚刚湿透衣服又突然晴开——原来大理也是个调皮的主。不过,下关风可不是来撒娇的,缠着你的每一寸肌肤,不吮干身上的每一滴热量不罢休——似乎要剥夺我收集在心底的所有同学温情后,才允许离开。

早就发现并心存一点遗憾的是苍山太高,大理的夕阳很短暂,山顶的日头还没红透就掉落西坡,便宜了漾濞人。于是,午后的洱海常出现一种西方不亮东方亮的特别之美——好大一块金镶玉。难怪乎,有那么多世界各地的游客或行者,毕生至少要找个机会来大理一趟。就在今年二月,我独自在弥渡红岩骑行时,就遇见了一个只身推车入藏的小伙子,堆满必备行装的手推车上插着一面小旗子,上书“黑狼”二字。他说:兄弟先走,等你明天从大理回来,可能还会遇到我的。

滇中水城,菌乡易门。虽然颜值爆表,野生菌香,但于我算外地了,少点亲切感。那次兴起挑战易门爬坡赛,印象颇深的是羊肠小道上的速降,让刹车的作用大打折扣——车轮未动车照动,后轮胎上有一道长长的被磨平的痕迹,无法磨平我惊险的记忆。返家之际,作为旱坝子出生的祥云人按下一点羡慕之情:如果把易门算作水做的女人,嫁给祥云最合适。但愿她不至于“水性杨花”。

祥云是我的家,我就是长在它身上的一只虱子。当然也是骑得最多的地方,无法用短短千言以蔽之,那就另行单记吧。

2019.4.27-29手记

外篇——骑人骑事:


人物篇

美女优先,先表队长夫人:飘飘乎裙摆飞扬,亭亭玉立兮出水芙蓉;肤似宾川红苹果,笑若颤颤抖花枝。君不见,龙陵山水养仙葩;君不见,翠翠红红莺莺燕燕善歌者——她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人称“花木兰”是也。“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面对赞美,小翠绝对是哈哈一笑,笑声里藏不住那种女性少有的爽直。就此打住,夸多了队长恐怕要生气。

队长小辛见上一篇,此处单道其少年老成,行事稳重兼雷厉风行。每回出征,统计报名等工作及后勤保障事务都由他操持,我们尽可以坐享其成,悠哉游哉。辛队乃年轻人中责任与担当之典范,所见不多。祝福二位新人。

细胳膊瘦腿的剪刀手小东,正在热恋中,逢拍照必出“剪刀”招牌。于是乎,多次比赛的各种官宣中,小东上镜率特高,为我们的车队长了不少脸。当然,他也是速度上的垫底小王子,每每成为其他队员揶揄的对象。不过我知道,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不争,不争朝夕只争惬意的生活理想——生活这个大赛场,太多人在比快,偶尔比比慢其实也很好。本人同属垫底之一,好在会写诗爱拍照,就被大家善意地体谅了。

瘦版黑旋风老王其实不瘦,至少在三个月前不瘦。老王年龄最大,孙子小葡萄都可以打酱油了。以前喜走路健身,每天回家吃饭我俩同向不同路,遇上了常常相视一笑,我走我的水泥道,他绕他的田埂子。阳光很公平,暖和着我俩各自的背影,有时把两条长长的影子互相交叠。自从爱上骑行,老王变了——笑容灿烂,活力四射,有合适的赛事,响应和报名最积极,只是脸更黑了。今年寒假一开学,大家都惊奇地发现,老王瘦了。原来他又默默爱上了跑步,每天十公里上下至今无间断,硬是融化了原来挺拔的油肚。老王不老,是一把好刀。

文艺中年阿基,同时也是酒桌上的战斗机。你看他,往往在大家酒意阑珊之时端起空杯往空中一划,扬一扬丰满的下巴(天生白皙的面皮泛出薄薄一层红晕,像洒在雪原上的晚霞),说:嗯啊——再来一盅如何?三中三中,起码来三盅嘛。过去一年,老二出世,因无法脱身他错过多次比赛,遗憾中也曾忙里偷闲地携友单行过几回。对于阿基而言,骑行只不过是与诗情的一场邂逅和一杯酒的诱惑。在我眼中,他才是真正的现实版“酒仙”,其他饮者都只能叫酒鬼(请允许我忍不住偷笑一个)。

正准备下笔润色耐力王何副时,他刚在群里发来美图。五一假值班,他一大早孤独骑行于禾米两甸的大山之间。这就是他,顺其自然,从不倡导减肥却肥而不腻的骑行者,曾以年轻时不菲的长跑实力闻名。乍一看如今从头到脚包裹均匀的厚厚脂肪层,谁都会对其自行车的“人生”产生怀疑。但每次骑行的成绩都能完美地证明他那句口头禅:我要是减下十公斤体重,你们都不是对手了。我相信,凭藉雄厚的身体底子和现在迎头赶超健身狂老土的跑步成绩,再加上表现在工作中的那股韧劲,未来的爬坡王非他莫属。

健身狂老土,名副其实的健康觉悟者。几十年来,懒觉一词皆与他无缘,无论冬夏,上班或放假,甚至宿醉。在这一点上,我若有“六七八九体”,都将臣服于地。老土本来不胖,个儿也高,现在只能叫“瘦”了——紧实的长腿老让人想起鲁迅的“圆规”。同老王一样,那是他每天坚持十公里长跑,然后半小时篮球,接着十分钟拉伸运动的结果,且比老王更早开始。他呀,性格刚故事多交友广用情真,不出意外的话将长期活跃在我的文字里,此处略表而过……

受伤篇

古语说得好:有好终须累此生。累并快乐着,快乐也偶尔伤痛着。

骑行中,数学王子的故事最多。他的酒后健忘,一次次证明着酒精是数学逻辑缜密性的天然克星,骑驴找驴的剧目经常在他身上上演。上回宾川之行,晚餐时我们的这位理科文艺男把酒言欢过了头,次日一大早就在找自己的近视眼镜。大家帮忙翻箱倒柜无果,只好将就上山了。一路窃笑着也替他担忧着,直到下山换衣服时才被他惊喜地发现,眼镜一直挂在脖子上,只不过像羞涩的新娘一样躲在面巾里……

第一次有队员受伤是老王的追尾,只给下巴颏添了一枚红印章,小插曲而已。痛的是数学王子的膝盖——猛然伏拜于家乡坚实的热土,这一跪的代价是磕破了骨子里的虔诚。如今伤愈复出,大家心里的隐痛未平,包括自责——喝酒不骑车,骑车不喝酒。从此队规中添了一条:骑行严禁“酒驾”!大风起兮王子归来,他将一如既往地顽皮着谦卑着并挑战着。酒,并不是他的最爱,坦荡才是。

女将“穆桂英”也挂过彩。首征大理环洱赛与奖励名次擦边,极大地鼓舞她的士气。紧接着易门骑行,一向不让须眉的性子是她的加速度,菌乡野路却毫不怜香惜玉地挽住她的激情。“穆桂英”沙场折戟,仍凯旋而归(与小翠一同取得女子组前30的名次奖励)。无奈讲台不与伤员便,校舍春深锁病娇,继数学老师拄拐上班之后,语文老师接着悬臂授课。校园这一道奇特的风景,其中滋味几人懂,是敬是笑,由他!

年龄排行榜第二,装备最齐全的星爷,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是每张合影里最特别的一道蓝色魅影——仿佛其他人的一片火红都成了背景,而他就是在烈火中淬炼着的那块玉。有了星爷,我们的骑行便从体育锻炼升级为赛场竞技,从兴趣爱好上升为人生追求,也从物理学升格为哲学。每次比赛,红鬃烈马绝尘而去的那道闪电就是他;报名参赛时,给犹豫不决的队员棒喝的就是他;赛后壮志未酬,期待来年再战且总有进步的也是他。包括本人的另一些人生新欢,都是星爷力挺促成……跑题了!

从鸡足山下来,烈马被一辆迎面而来的汽车惊吓,急刹车止不住灵山沉重的惯性,星星跌落凡间,折损一肋佛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幸无大碍。一个月后,刚卸下绷带的星爷重装上阵,掬饮一捧洱海水又直奔永平的天空,令扛着泄了气的单车踏步前进的队长,也望洋兴叹……两道风景划过茶园,镌刻出两种永不风化的记忆。

(补:夫妻档是我们骑行队伍的标配——青年才俊辛队和小翠,从恋爱开始即比翼双飞;壮年佳偶老土和英子,一路志趣相投;还有中年伉俪星爷和赵老师,“星奶”首秀就直抵香格里拉,一鸣惊人。而其他已婚和未婚者,也在努力招兵买马中,期待夫妻双双把车骑……)

总结一下:人生路漫漫,不做无聊之事难遣有生之涯。足吾所好,玩而老矣。

2019.5.1-3随记

前文:自以为是地活着,并且死亡

往年骑记:风雨如晦,千里单骑之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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