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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I 包斐丰 21年年底，吴阿姨在老伴的搀扶下，踩着小碎步，慢腾腾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我的诊室。 吴阿姨人偏矮瘦，面色黄。用她自己的说法，她得了一种“脑与手不同步”的怪病。 她声音低微地告诉我，自己退化得像小芽儿（杭州话，是小孩子的意思）一样，僵脚僵手。别人是手无缚鸡之力，我切个萝卜也切不动，烧个蔬菜也得磨蹭一个上午。穿个袜子也要老伴帮忙。 吴阿姨情绪低落，诉说她的痛苦时，面无表情。她告诉我，晚上背部疼痛，翻身也困难，影响到睡眠；食欲差，晚上流口水，口气比较重。 三年前，吴阿姨就病了。但说不清到底得了什么病，就是浑身上下都难受。咽喉部灼热、胸闷、胃部绷紧疼痛、腹部胀满、便秘、失眠等，症状多得不可胜数。除了做点家务，她其余的时间都在床上躺着。她就这样躺着，没有睡觉，也很少说话。医院的当时给诊断是抑郁症。 服药两年多，症状没有多大改善，反倒增添了新的痛苦。吴阿姨的手脚失去了往常的灵活，变得僵硬。从此，她做家务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吴阿姨的体质特征，就是恩师黄煌教授书中所描述的“抑郁的柴胡人”！她那些奇特的临床表现，也让我想起了那张古代的精神神经心理疾病的专方。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柴胡、黄芩、半夏、党参、茯苓、桂枝、大黄、礞石、龙骨、牡蛎、干姜、红枣） 服用此方半个月后，吴阿姨的四肢僵硬得到改善，原本的毫无表情的面具脸，也渐渐的出现了笑容，她的睡眠香了，做家务、行走的速度也有了明显提升。持续服用此方后，既往的躯体不适得到持续改善，吴阿姨对中药治疗更有了信心，每次复诊的日子，都是早早的挂了我的号来等候。 虎年新春伊始，两夫妻又来复诊，老伴开心地告诉我，春节期间，亲戚朋友们都说老太婆气色好多了，精神面貌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你的药真是灵光的！ 吴阿姨特意给我带了一个小老虎挂件，寓意虎年吉祥。
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是我在临床常用的一张经方。出自医圣张仲景的《伤寒论》，“伤寒八九日，下之，胸满，烦、惊，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不可转侧者，柴胡加龙骨牡蛎汤主之。” 从原文分析，这是一张古代医生，在误用攻下（运用泻药通利大便）治法后，患者出现了胸满、烦、惊、身重等表现，开具的一张和解清热，镇惊安神功效的处方。 现代研究发现，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具有抗抑郁、改善焦虑情绪、镇静、安眠、抗癫痫等作用。 从原方记载的症状来看，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方证中有患者的主观感受症状：胸满、烦、惊，它们多属于病人的感觉与体验，用现代语言来描述，可以是胸闷、气短、焦虑、失眠、恐惧、惊恐、心慌等。借鉴黄煌经方中的方人理论，适用此方的患者大多性格内向，多愁善感，思维方式易悲观消极，主观痛苦的描述较多，这类体质人群适用柴胡，从而被命名为“柴胡人”。 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方证也有客观存在的异常表现：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不可转侧等。
在这些表现中，值得我们重视的，是描写最为传神的那句：“一身尽重，不可转侧”。 根据恩师黄煌教授的经验，“一身尽重，不可转侧”是一组症候群，而非单个临床表现。在临床以疲乏、意欲低下、兴趣缺乏、肌肉僵硬、行动困难、反应迟钝、身体不灵活等表现为特点。吴阿姨的症状，很符合本方证特点。 从现代医学的疾病分类来理解，“一身尽重，不可转侧”症候群，既是抑郁症意欲低下和疲劳的表现方式，如本案吴阿姨关节僵硬，活动不利索等；也是各种病因导致大脑实质及功能的损害，如癫痫、脑损伤、脑萎缩、帕金森病出现的动作迟缓，抽动震颤，精神障碍等。 《伤寒杂病论》的文体，大多简洁玄奥，其意难明，让初学者望而生畏。然而，在对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的方证描述，张仲景并不吝啬笔墨，他用点睛之笔，对患者躯体不适的特征描写的活灵活现，仅用“一身尽重，不可转侧”八个字，就让读者瞬间记住了这张方证最为重要的抓手。 在医圣张仲景的笔下，方证是立体灵动的，方证是活的，方证是跨越千年后依然清晰可见的。 经方医生看病的思维方式是方证相应。 方证相应的过程是寻证。就是寻找和发现临床证据，这些依据是症状、是疾病、是体质。证据的收集，既要参考病人繁杂的主观症状，也要重视疾病的客观表现，更不能忽略了患者的体质因素。 方证相应的决策是循证。医生要谨慎、准确和明智地应用所获得的证据，遵循古人有是证，用是方的原则，为处方用药做决策，确保用药的安全与有效。 方证相应正确与否，直接决定了临床疗效。《金匮要略》方论序中所言“尝以对方证对者，施之于人，其效若神”这句话，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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