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五古《赠苏四徯》读记

杜甫五古《赠苏四徯》读记

（小河西）

赠苏四徯

异县昔同游，各云厌转蓬。别离已五年，尚在行李中。

戎马日衰息，乘舆安九重。有才何栖栖？将老委所穷？

为郎未为贱，其奈疾病攻。子何面黧黑？不得豁心胸。

巴蜀倦剽掠，下愚成土风。幽蓟已削平，荒徼尚弯弓。

斯人脱身来，岂非吾道东？乾坤虽宽大，所适装囊空。

肉食哂菜色，少壮欺老翁。况乃主客间，古来偪侧同。

君今下荆扬，独帆如飞鸿。二州豪侠场，人马皆自雄。

一请甘饥寒，再请甘养蒙！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时杜甫客居夔州。苏四徯：即前诗《君不见简苏徯》中的苏徯，生平不详。

异县昔同游，各云厌转蓬。别离已五年，尚在行李中。

转蓬：随风飘转的蓬草；喻身世飘零。《续汉书志-舆服志上》：“上古圣人，见转蓬始知为轮。”《却东西门行》（东汉-曹操）：“田中有转蓬，随风远飘扬。”《杂诗》（魏-曹植）：“转蓬离本根，飘飖随长风。”

行李：行旅；行旅者。《胡笳十八拍》（汉-蔡琰）：“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大意：从前在他乡同游，都说已厌倦常年飘零。别离又过了五年，至今还在行旅之中。

戎马日衰息，乘舆安九重。有才何栖栖？将老委所穷？

为郎未为贱，其奈疾病攻。

乘舆：皇帝用的器物；借指皇帝。《独断》（汉-蔡邕）：“车马、衣服、器械、百物曰乘舆。”《东武吟》（唐-李白）：“乘舆拥翠盖，扈从金城东。”

九重：天门；宫门或宫禁。《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唐-李白)：“九重出入生光辉，东来蓬莱复西归。”《秋夜即事》（唐-卢纶）：“九重深锁禁城秋，月过南宫渐映楼。”

栖栖：忙碌不安貌。《论语-宪问》：“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抱朴子-正郭》（东晋-葛洪）：“而乃自西徂东，席不暇温，欲慕孔墨栖栖之事。”《和刘柴桑》（东晋-陶潜）：“栖栖世中事，岁月共相疏。”

大意：战乱逐渐得以平息，皇上车驾安于皇宫。既然有才何必忙碌不安？人之将老却安于困穷？作郎官俺并不觉得低贱，怎奈疾病来攻。

子何面黧黑？不得豁心胸。巴蜀倦剽掠，下愚成土风。

幽蓟已削平，荒徼尚弯弓。斯人脱身来，岂非吾道东？

黧黑：脸色黑。《列子-黄帝》：“年老力弱，面目黧黑。”《赠王二十四侍御契》（杜甫）：“会面嗟黧黑，含悽话苦辛。”

下遇：极蠢者；自称（谦词）。《论语-阳货》：“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后汉书-李固传》：“固狂夫下愚，不达大体。”《奉敕草对》（吴-华覈）：“猥命草对，润被下愚。”

土风：乡土歌谣；当地风俗。《左传》成公九年：“乐操土风，不忘旧也。”《后汉纪-明帝纪上》（晋-袁宏）：“夫民之性也，各有所禀。生其山川，习其土风。”《负薪行》（杜甫）：“土风坐男使女立，男当门户女出入。”

荒徼：（jiǎo）：荒远的边域。《送人流雷州》（唐-杨衡）：“不知荒徼外，何处有人家？”

吾道东：叹己之学术向东流播；叹同道东去。《后汉书-郑玄传》：“（郑玄）乃西入关，…问毕辞归。融喟然谓门人曰：'郑生今去，吾道东矣。’”《寇中送张司马归洛》（唐-钱起）：“吾道将东矣，秋风更飒然。”

大意：苏君为何面色黝黑？啥事儿不得舒展心胸？巴蜀已厌倦剽掠，可“下愚”剽掠已成“土风”。安史之乱虽已平定，但荒远的边城战乱未停。苏君你能脱身出来，岂非俺也要同道向东？

乾坤虽宽大，所适装囊空。肉食哂菜色，少壮欺老翁。

况乃主客间，古来偪侧同。

装囊：出行用的口袋。《资治通鉴》肃宗乾元元年：“思明乃执承恩，索其装囊，得铁券及光弼牒。”胡三省注：“凡行者之装，盛以囊橐，故曰装囊。”

肉食：指高位厚禄；泛指官。《左传》庄公十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杜预注：“肉食，在位者。”《君子有所思行》（晋-陆机）：“无以肉食资，取笑葵与藿。”

菜色：营养不良的脸色；受饥。《礼记-王制》：“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郑玄注：“菜色，食菜之色。民无食菜之饥色。”《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于齐梁同乎哉！”

偪侧：同“偪仄”。逼迫；密集或拥挤；狭窄。《后汉书-廉范传》：“成都民物丰盛，邑宇逼侧。”《吴船录》（宋-范成大）：“缘江负山，偪仄无平地。”《出山》（宋-刘敞）：“偪仄单车度，盘桓壮士悲。”《龚彦承观轩》（宋-吕本中）：“知君有奇趣，笑我常偪仄。”《送韦十六评事…》（杜甫）：“偪侧兵马间，主忧急良筹。”

大意：乾坤虽然广大，到达后已行囊空空。肉食者讥笑你贫寒的脸色，少壮欺负你这个老翁。况且还有主客之间，主欺外客自古相同。

君今下荆扬，独帆如飞鸿。二州豪侠场，人马皆自雄。

一请甘饥寒，再请甘养蒙。

豪侠：豪迈好义；豪强任侠者。《北齐书-高昂传》：“孟和少好弓马，率性豪侠。”《汉书-游侠传-万章》：“长安炽盛，街闾各有豪侠。”《后汉纪-顺帝纪二》（晋-袁宏）：“（苏章）为冀州刺史，勤恤百姓，摧破豪侠。”

自雄：自以为雄壮。《送李中丞杨判官》（唐-李嘉祐）：“射策名先著，论兵气自雄。”

养蒙：以蒙昧自隐，修养正道。《易-蒙》：“蒙以养正，圣功也。”孔颖达疏：“能以蒙昧隐默，自养正道，乃成至圣之功。”《河南严尹弟见宿弊庐访别人赋》（唐-王维）：“上客能论道，吾生学养蒙。”

大意：苏君今天要下荆扬，孤独之帆犹如孤飞之鸿。荆州扬州都是豪侠出没地，人马皆自认豪杰英雄。第一请你务必甘于饥寒，再次请你甘于蒙昧自隐修养正身。

这首古诗30句。首4句总序行踪。五年前在成都同游，都说已厌倦“转蓬”。如今五年过去，咱俩都还在行旅之中。接着6句写自己行旅之因。战乱渐结束，皇上安皇宫。既然有才何必还要“栖栖”？人之将老何必安于困穷？俺不是嫌郎官低贱，俺是因病滞留。再8句写苏行旅之因。你为何面色黝黑？你为啥不展心胸？巴蜀已被剽掠多年（吐蕃南诏入侵，段子璋徐知道崔旰之乱），“下愚”的剽掠更是成风。安史之乱虽平，但边地“尚弯弓”。你能从战乱中脱身而来，莫非随俺同道相东？“乾坤”6句写苏君在夔所遇。因行囊空空，遭肉食者哂，遭少壮者欺。杜甫安慰：自古以来主欺外客皆同。末6句叮嘱。今天你打算下荆扬，孤身一人独帆孤鸿。荆扬是豪侠之地，人马各自为雄。请您要甘于极寒，请您甘于“养蒙”。（此诗语言浅白，感情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