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6年新年刚到，阖家团圆的日子，再也难以忍受煎熬的蔡小明终于拿起手机，向中央电视台拨去了电话。 这一年蔡小明刚满37岁，来深圳打拼多年，家庭事业双丰收，眼前的人生本已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大道。 他内心的感情，十多年来却一直被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折磨着，悔恨不已。  可尽管如此，笔和本子都是他最珍贵的宝贝，无论如何更换工作住所，蔡小明始终不敢让这两件东西有半分玷污。 电话拨出一个月之后，一位女士从浙江宁波动身前往北京。 女士的名字叫做易彩虹，就是那笔和本子原本的主人，飞机向着北京一点点靠近，而彩虹的脑海中，回忆却早已回到27年前，在江西宜春一所中学的那个夜晚。  教室里的哭声1990年的易彩虹，还是江西宜春市宜丰县黄岗山垦殖场职工子弟学校的一名高二女生。 不过因为她家在黄岗山西边十多公里之外的院前分场，易彩虹平常住在学校里。 春季开学不久的一个晚上，在教室上晚自习到9点多的易彩虹收拾好书本，准备回宿舍休息。  易彩虹宿舍前面的楼房，就是子弟学校的小学部。到这个时候，所有的教室早就空无一人，在夜色中通体漆黑，安静得可怕的大楼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谁知今天走在路上，易彩虹总觉得有些奇怪，在清冷的夜风中，总好像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易彩虹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分辨，这哭声好像来自于一间小学教室，于是她挨个搜寻，最后在其中一间的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教室里的哭声立刻止住了，看来里面果然有人，可奇怪的是门却一直没开。 心细如发的易彩虹察觉到里面的孩子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温柔的轻敲门板，一直耐心地守在门外。  过了半个小时，教室门突然打开，一个又黑又瘦，浑身脏兮兮，头发乱糟糟，还拖着眼泪和鼻涕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走了出来。 易彩虹明显感觉到，对方见到自己的一瞬间，表情就放松多了。 这个小男孩，正是当时10岁的蔡小明。  姐弟情深“你犯了什么错，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人不知道吗？”这是蔡小明和易彩虹第一次见面时听见的第一句话。 在大姐姐温柔关心的语气面前，小明很快卸下了心理的包袱，把一切原原本本都交待了出来。  小明是个命苦的孩子，在他一岁的时候，生父就病逝了，母亲被迫带着5个儿女改嫁。 蔡小明于是在10岁之前，养成了调皮捣蛋，除了学习什么都干，除了作业什么都写的头疼的性格，往往上一节课，有半节课是在外面罚站，在家里也不听任何人的话。 继父的文化修养不高，加上要养活的人太多，家庭压力实在巨大，对于管教孩子，用得最多的就是打和骂。  往往因为小明理亏，母亲和4个姐姐只能站在一边，不敢有半句劝解。而这些对性格倔强的蔡小明，起不到半点的教育作用。 不过小明今天闯下的祸水实在严重得难以收拾。 他白天和同学打架，竟然生生把对方的头给打破，看着同学满脸的血水，他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当天晚饭之后，继父的表情看上去就已经卯足一顿好打。眼看这次不死也必定得脱层皮，小明不敢在家里多待一秒钟，抄起书包赶紧往学校逃命。 “打人本来就不对，你现在又这样跑出来，是不是更不对了？” 明白了事情原委，易彩虹也需要批评小明，不过大姐姐“摆事实，讲道理”的方式，让蔡小明格外容易接受，他只好默默低下头，承认错误。  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衣着单薄的小明不能在冰冷的教室过夜，在反复开导劝慰之下，小明最后答应，跟在易彩虹身后回家去。 没走几步路，易彩虹转头一看，哭累了的小明竟然躺在路边，呼呼的睡起了大觉。 第二天从梦中醒来的蔡小明，惊奇地发现自己没有睡在家里，而是躺在松软香甜的女生床上。  原来是易彩虹冒着半夜的寒风，把小明背回了学校，还让姐妹们同意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睡在自己宿舍里。 到了上课的时候，小明的母亲心急如焚地找到了学校，令她和老师万分惊讶的是，易彩虹领着洗漱得干干净净的蔡小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易彩虹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和母亲、老师耐心讨论了好久，让两人对蔡小明昨天打架闯祸的事都没有再追究，回到家里也没有挨到预料之中的暴打。 在接下来的四个月时间里，易彩虹的父母对大女儿的行为感到困惑不已。 原本懂事的彩虹在学校花费节俭，回家从不向父母多要一分钱。 可如今每次一到周末，家里的锅碗橱柜，总要被她翻个底朝天，一点多余的食物都剩不下来。 后来，父母从小女儿的口中得知，原来姐姐在学校里认了一个家庭很困难的弟弟，不光把自己的许多生活费用在他身上不说，连妹妹也“被迫”帮着出了一份力，姐妹俩在学校常常吃不饱饭。 蔡小明正在长身体的关键时刻，一顿饭可以吃上整整一斤，这些他多吃的白米饭，都是彩虹姐妹口中省下来的饭钱。 在那个经济不发达的年代，易彩虹的家庭其实并不富裕，不过她还是把仅有的好菜拼命塞进小明弟弟的碗里，尽量让他顿顿都吃得饱饱的。 小明永远不会忘记其中最特殊的一道菜。 那一次，历来被视为后进生的他，第一次考出了90分的好成绩。当他拿着试卷开心地找到姐姐，易彩虹当即带他来到食堂，给他多打了一大份菜。 一股在他生命缺失了许久的温暖，环绕在这个少年心头,原生家庭10年积累下的创伤，被彩虹姐姐一朝治愈。 从这天起，小明无论在家里还是学校，再没犯过任何错误，成了名符其实的好孩子。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后来蔡小明也格外无法原谅自己。 离别的误会蔡小明的外婆住在宜丰县城， 1990年的下半学期，小明的母亲提出要让他去县城的小学读书。 去县城就意味着可以摆脱整天板着脸的继父，小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在学期快要读完的时候，他兴高采烈地找到易彩虹，报告这个好消息：“姐姐，我要转学了，从明天起，我就不在这里读书了。“ 彩虹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拿出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送给小明，可是让小明感到纳闷的是，姐姐之后就转身离去，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10岁的孩子无法体会姐姐的心情，远离继父的快乐让他按时走入了县城小学。多年以后，蔡小明再回忆这一天，认为他犯下了差一点就悔恨终身的错误。 小明第一次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是在县城的第一个暑假，当他带着对彩虹姐姐的思念，迫不及待回到垦殖场子弟学校，发现宿舍大门紧闭，姐姐也放假回家了。 到了第二个暑假再来，高中女宿舍人去床空，易彩虹考上了九江的江西农垦学校，已经高飞远走。 蔡小明再也不复当时离家的快乐，怀着沉甸甸的心情度过了整整两个失落的暑假。 当初转学一别，谁能料到竟是27年不能再见。 蔡小明因为家庭实在贫困，原本学业有了起色的他，读完初一就被迫辍学，走进社会打工了。 从修自行车到做厨师，小明在工作和社会的磨练中迅速成长，渐渐懂得人情世故的他突然回想起，当年自己在转学事情上的不妥。 彩虹姐姐对自己那么好，吃住学习无微不至，可自己在和姐姐分别的时候，竟然那么高兴，这岂不是说，他不想要这个姐姐了吗？ 蔡小明在深圳拿到的第一笔520元工资，首先买了一张去九江的火车票。 这趟车蔡小明要站整整17个小时，可他毫不在意，他要找到姐姐，不仅要解释清楚当时的误会，还要补偿她，给她买好多好吃的。 在命运的捉弄下，这次当小明赶到九江，他又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易彩虹已经毕业，不知去向。 此后蔡小明不知道在深圳-江西这条路线上跑了多少来回，彩虹姐姐却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再没有出现过。只有姐姐留下的纪念笔和本子，他一直好生保管。 蔡小明觉得，彩虹姐姐也许是因为误会了自己，生气了。 但他不敢忘记姐姐曾经对自己的教导：“人只有靠自己，将来才能成功。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人，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打心眼里认同你、佩服你，为自己争气。”在工作中尽心尽责，兢兢业业，事业逐渐开始有了起色。 同时在他心里，找回姐姐始终是一件不成功就永不罢休的大事。 艰难重逢，跪迎恩人2014年，中央电视台首播了一档大型寻亲节目《等着我》，蔡小明第一时间就成了忠实观众。 眼看许多亲人通过节目得以重聚，他终于看见了27年来的第一缕希望。 接到蔡小明的寻人请求之后，央视第一时间把信息发给了合作的警务平台，很快分宜县公安局民警刘忠梅注意到了这条消息。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刘忠梅终于联系到了如今身在浙江宁波的易彩虹，转告了来自央视的节目邀请。 出乎他的意料，当易彩虹听到蔡小明的名字，立即特意向公司请了三天假，前往北京的演播厅。 演播厅里，蔡小明和主持人事无巨细地回忆着和彩虹姐姐从相识到离别的短短4个月，“怕（姐姐）”，“胜过听父母“， “如果没有她，我的人生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平坦“ 一个高大魁梧，事业有成的汉子，就这么对着几百名观众，毫不在意地述说着自己在彩虹姐姐面前乖巧、听话，甚至是有些卑微的模样，只为希望能在27年后，重见那个改变自己的女孩，“看她过得好不好，幸福不幸福”。 当主持人倪萍请他站到打开“希望之门”的过道上，蔡小明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这意味着，他的梦想，很有可能在今天实现。他一点一点，挪着脚步在短短几米长的过道上走着。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当门只开了一道缝，那个模糊又熟悉的背影在门后出现，蔡小明已经无法保持站立，面对向自己走来的易彩虹，缓缓跪了下去。 “你去哪里了，你怎么不找我呀！”蔡小明像是认错一般，撕心裂肺地趴在地上哭着对姐姐说道。 同样无法控制眼泪的易彩虹赶紧快步上前，把弟弟紧紧抱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要高兴”。瞬间，掌声和哭声彻底淹没了整个演播厅。 消除误会，不是亲人胜过亲人蔡小明对主持人诉说这些年的担忧，都被门后的易彩虹听了个一清二楚。等两人牵着手在沙发上坐下，易彩虹的第一句话就让蔡小明刚刚平静的情绪激动起来。 “这个弟弟一直在我心里，这些年我的手机里永远都有一条备忘，就是母校小明，不管换多少手机都在里面。” 就像蔡小明花费了无数金钱和时间寻找彩虹姐姐一样，当年易彩虹毕业前后，也曾多次返回母校尝试寻找小明弟弟。 无奈两人相处时间实在太短，小明转学时又没有给自己留下更多有用信息，随着黄岗山垦殖场职工子弟学校被合并拆迁，这条线索最终遗憾中断了。 就这样，姐弟两人在阴差阳错之中，生生度过了相互挂念又不得相见的27年漫长岁月。 易彩虹从未对小明生过气，一直担心着家境不好、缺少温暖的弟弟。 说到这里，易彩虹略带愧疚地说，“是我把小明弟弟给弄丢了…”没等她把话说完，小明赶紧抱住她的手，哭得不成样子，连连摇着头，“不是，不是…不是…“。 不过令大家欣慰的是，善良的易彩虹，人生也走得比较顺利。 从九江农垦学校毕业后，她先是分配到分配到云山垦殖场纺织企业，后来也曾南下广东深圳，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人的人生再次相交。 易彩虹最后在2000年来到宁波，要强的她考取了2012届宁波大学国际交流学院中澳MBA班，毕业后加入当地一家年销售额数十亿的大型外贸集团企业，如今已经是中层领导干部，家庭幸福美满，有个19岁的儿子。 “我觉得，小明特别不容易，他一定是吃了很多苦，经受了很多挫折，今天才能自豪地对姐姐说，我可以了，我很争气，我没有变成一个坏孩子，一个坏人…“ 仿佛当年那个期待着姐姐表扬的小男孩，蔡小明紧紧挽着易彩虹的手，不住地点头。 在蔡小明心里，易彩虹比亲姐姐还要胜上一筹，对此，蔡小明的亲姐姐们却毫不在意。 在人人都把蔡小明当作“差生“头疼，小明几乎快要走上歧途的时候，正是善良的易彩虹在冥冥中出现，陪伴他，鼓励他，成了照亮他人生旅途的一盏启明灯，拯救了小明。易彩虹不仅是小明生命中的贵人，也是他们全家人的贵人。 如今，易彩虹在黄岗山垦殖场院前分场的老家也成了蔡小明的第二个家。 每次小明回到江西，必定要上门看望姐姐的父母，孝敬二老，陪他们聊天、解闷。两位老人怎么也没想到，女儿当年省吃俭用，最后还能给自己带回来像亲生一般的儿子。 作为“中国好姐姐“，易彩虹不希望改变平静的生活，她只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关注身旁的人，从小事做起，温暖更多的人。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