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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烛人 文/刘述涛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到大父母都给我灌输我家大婆是浇蜡烛的，在点蜡烛的时候，我自然而然的就会想，蜡烛到底是怎么浇出来的，是蜡水像水一样往上浇，还是？ 这样的疑问伴随着我长大，直到有一年我在木匠街上，看到一户人家制作蜡烛，见到他手拿铁勺子，一遍一遍往模具里浇蜡水，我才知道，原来这就叫浇蜡烛。那家人还同我说，以前哪有什么模具，全是手工制作，而且蜡烛不是全是石蜡，而是灯芯草也是一部分。我才记起，小时候过年过节，父母手里的蜡烛，就是大婆浇的蜡烛。 这种蜡烛以竹子，灯芯草、石蜡为原材料制作出来的，不像现在机器制作的蜡烛那么圆整，它有一个竹头突出来，底下也有长长的竹把。因为原先的人喜欢讨喜，需要做什么事都有一个好的兆头。带把的蜡烛对应着早生下的贵子，也是带把的。这也就不奇怪，早先的蜡烛都是长长的竹把，蜡烛全烧完了，还留下竹把。
唐朝诗人的笔下，“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春蚕到死丝火尽，蜡烛成灰泪始干。”看来，蜡烛已经不是稀罕物，已经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只是那个时代，蜡烛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还是太贵，非过年过节，有红白好事，还是很少有普通人家里点燃蜡烛取光亮，用的还是灯芯草的油灯来照明取亮。 油灯中的灯芯草，一根一根，雪白雪白，一入油灯，就会把油吸满。明朝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有写道：“灯心难研，以粳米粉浆染过，晒乾研末，入水澄之，是灯心也。”于是，做蜡烛也用上了灯芯草。要将灯芯草缠在竹条子上。 做蜡烛的竹条子，全是一个大人拳头大的楠竹，这样的楠竹韧性大，燃点低，烟雾小。父亲曾经说，你大婆这么大的年纪，哪能让她砍竹子，全是我去山上砍了扛回家里，削成一根一根的竹条子，拿到太阳底下去晒，晒好了，才开始将一根一根雪白的灯芯草绕到竹条上。说是绕，不如说搓，将灯芯草缠上竹条，再轻轻一搓，一根蜡烛就有形了，这样上灯芯的工序，叫作做烛芯。当烛芯全部做好之后，接下来就得化蜡了，化蜡的锅是一口大铁锅。所有下锅的石蜡都是白的，所以又得加色。做白蜡烛除外。白蜡烛只有白好事才用得上，大过年的谁会要呢？ 我们家大婆只做红蜡烛，大婆说，红蜡烛喜庆，做着开心。不像白蜡烛，一想到要送人走，心里就不好受。
化蜡和加色考验一位制蜡人的手艺，这全靠制蜡人日积月累出来的经验和手上的准头。石蜡也属于很易燃的固体，火大了容易将锅里的蜡直接点着，火小了，蜡又不易全化。这有点像做菜的厨子，说是盐少许，味精少许，厨子的心里却知道，少许到底是多少，手上炒菜的勺子一抖，少许就是正当好的量。制蜡人也是一样，用眼睛盯着锅里的颜色，用勺子不断搅动锅里的蜡水。三下五除二，红色的蜡水就出来了。 接下来的蘸蜡，同样考验制蜡人手上的轻重感，就像我们不懂得蘸蜡的人，冇轻冇重，还不懂得火候的把控，要么蘸出来的蜡烛，厚薄不一，有多有小，有厚有薄。真正会蘸蜡的手艺人，手又快又稳又准，一个个驾轻就熟，轻轻往锅里一送，就起来了，却是蜡烛大小一样，粗细均匀。这才是真正的手艺，没有这手艺，怎么赚到人家的钱？人家又怎么愿意买一对头重足轻的蜡烛放在家里的神台上，这不是亵渎自己的祖宗神灵吗? 那什么是浇蜡烛呢？ 浇蜡烛，浇的是大蜡烛，是那种寿礼上，婚礼上，孩子满月，做周岁的宴席上，要办大好事的人家点的大红蜡烛。制作这样的蜡烛，一般都是上门来订，并交定金。如我家要寿烛五对，婚烛十对。这样大的寿烛都是点在上屋头敬祖宗神灵，取个好兆头的。浇这样的蜡烛就得格外用心，虽然浇这样大的蜡烛费时费力，要一遍一遍的浇，一层一层的浇，浇好的大蜡烛如树的年轮一样，看到前后的层次感，但一想到别人家的红好事中，有自家的蜡烛在那里发光发亮，心里就充满了甜蜜。
现如今的大蜡烛都是用模具塑形，冷却后用印好的金字贴纸，轻轻往烛身上一贴一揭就好了。而大婆手工制作的大蜡烛，全得自己书写，一笔一画，要用金粉写上去，要写一些“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吉祥如意、招财进宝，新婚大喜、百年好合”这样的好字眼。 我的大婆不会写字，我的父亲也是文盲，所以，他们一般只做小蜡烛，这种大的蜡烛，极少做，做了还得求人来帮着写字。写一回，得好酒好菜的招待一回，母亲说，卖了还不够一顿饭钱，累了好睡。大婆却说，会吃就是人情，计较这些干什么？吃你一顿放个屁，吃你一年才大一岁！后来，母亲像大婆一样大方，谁来了都当成客人，好酒好菜招呼。自己冇吃都要省着给人吃。这也就不奇怪老有人说，你母亲就像你大婆一样，太大方了。 现在，大婆早已经不在，父亲母亲也已逝去，家里浇蜡烛的那些事再也没有人提起。我能看到的，全是用机器模具制作的各种各样的蜡烛，真正为数不多的几位制烛匠也已经年岁渐老，风烛残年。我不知道，还有谁会从事这种辛苦无比，利润微小的手艺，还有谁在阴沉的黑夜点亮一根蜡烛的时候，会想到，制烛的人都已经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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