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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董凤琴|读信的时候

 新锐散文 2022-04-22


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读信的时候

一百多封书信静静地躺在书柜的抽屉里。这是四十多年岁月的诉说。无声的文字有情的日子,满满地拥满了过去的时光,这一百多封书信分几类,一是长辈给晚辈写的,一类是小辈给长辈写的,一类是同辈之间写的,一类是恋人之间写的......
然而,最让我想起的一封信不在这里,它静静地沉睡在记忆里,每当这段歌声响起时,就活化了那个动人的时光,歌唱家耿莲凤那甜美的嗓音唱道“姑娘含笑把信看那,一串山歌飞村外”,诗一样的语言,姑娘那绯红的脸蛋,小鸟儿见了都捂嘴笑,每每听到这里,我想起了邻居张四姐那微翘的嘴巴、两只手扽衣角的镜头,那时,我上三年级,爱读书的小人一个,村里人不识字的很多,我在邻里乡亲眼里是个爱读书能中用的娃娃,邻居张四姐,当时也就二十岁左右,不识字可害苦了她,张四姐的未婚夫是个军人,村里乡亲们都夸张四姐有眼光,可张四姐,她难啊,未婚夫给她来信啦,一路小跑去大队队部(就是现在的村委会)把信取回来,手里捧着信心里犯了愁,这信上都写啥啊,对,不能让认字的李秀花念,她要是念了啊,满村子都知道了,我得找个小孩儿,人老实不多嘴,于是我就成了给张四姐那个念信的人,事情过去近五十年了,信的具体内容都模糊在岁月里,但读信时两个人的互动还是记忆犹新,我一个10多岁的孩子,识字不多,信里的字写扭七扭八的也不好认,于是,我就连蒙带猜读给张四姐听,会读不如会听的,有时读到明显和实际情况不符合时,张四姐就歪着脑袋,拿过信,左看看右瞧瞧,好似那一刻她突然识字了,然后很肯定地说,不是这样的......,信读完了,张四姐总是緋红着脸儿,嘱咐道:不要对旁人说啊,说着,张四姐哼哼着谁也听不懂得小调儿,一路小跑回家了,就这样给张四姐一读就是两年,张四姐那听信的神态,緋红的脸蛋儿,美美地留在一个少女的心里。

时光来到了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参军入伍提干,一个农村姑娘落户在京城。七十年代女兵“稀罕”啊,“深山出俊鸟”,农村大田野里奔跑无拘无束的童年,部队里正步走的受检阅的女兵,京城大都市文化生活的影响,让本姑娘一下子有了那么多的提媒者,八十年代初,曾有一支歌是这么唱的“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你为四化流过多少汗”,那真是一个激情澎湃的年代,学习文化知识的氛围特浓厚,单位为我们这些只有初中文化的女兵们特聘请北京师范学院的教授来给大家补习高中文化课,我们这些小女兵们总是在下班后到阶梯教室去听课,清晨,在通向玉渊潭公园的昆玉河边总有我们小女兵读英语课本的身影,个人的婚恋都有着时代的烙印,谈男朋友,条件是必须是共产党员,必须是大学文化,恨不能对方是位大学教授(笑)。可那是个刚刚高考没有几年的时候,大学生们都在课堂上了,提亲对象都是军人,想想也没啥,本来咱就是女军人嘛。
于是一位和咱一样学历的小伙子进入了视野,部队干事,爱学习,人机灵,这些还不足以打动我的心,真正让我骄傲的是他那一笔好字,每当他写的信寄到单位时,总有人俏皮地喊着:你那位才子来信了,其实,这时,我总想让这封信在那块黑板旁多呆一会儿,让路过的同事都看见他的一笔好字,低着头,取下信,赶紧找个树荫,背靠在大树上,先一遍又一遍地看信封的字,心里着急但就是不忍拆开,这封信里说啥呢,是说他学历低一事吗,我上次提出让他提高学历的建议,不知他做何想,猜谜是有趣的,隔着信封猜恋人的心思更觉得有意思,果不其然,那飘逸的字迹里送来喜讯,他作为单位优秀青年被选送参加军地联手举办的高中文化补习班,看到这里,那个穿一身军装的帅小伙儿好像来到眼前,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脸埋在信纸里,那一个个俊彩飞扬的字迹就醉了姑娘青春的心。单位三十多号人,没有一个人能把字写得这么好,能把字写得如此好得小伙儿,一定不错,于是一笔好字牵了一对好姻缘,从少年夫妻到老来伴,携手走过37年的岁月,一起迎来退休后的夕阳红。闲暇时拉开抽屉,俩个人戴上老花镜,你读一段,我念一句,彷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大树下小河边了.......

一封封印有着某某单位的信封和信笺是岁月的档案,写着天津市静海县外贸局信封是父亲写来的,那时父亲是这个单位的经理,特别忙,一年到头没有假期,但还是抽出时间给闺女写信,我1978年参加全国大中专考试,经过严格地文化考试和政审、体检等参军入伍,当时16岁参军的女兵在十里八乡都是个光荣的事情,父亲高兴的很,同时也转变了父亲的思想观念,在这以前他总认为姑娘家家的早晚得嫁人,能认识个眼前字就得了,我们姐妹能把书读下来,得益于母亲的坚持,母亲说:新社会了有条件了闺女一定要念书,父亲虽然不太认同但也没有坚决反对,于是,我得到了宝贵得读书机会,虽然村里小学条件差,但我念书得劲头特足,可以说利用一切机会读书学习。当兵走的那一天,父亲高兴地从县城赶回村里,他请来了公社照相馆的摄影师照了全家福,晚上又把大队的村干部们请来喝酒,父亲觉得这闺女给他争了光,给闺女写信也就成了一件高兴的事情,母亲不识字,父亲总是在信的末尾写到:你娘同写。从父亲的信里知道了农村包产到户了,知道了哥哥家盖房了,知道小妹到县里读书了,家里的点滴变化都呈现在父亲的字里行间中,记得刚到部队没有多久,我“苦苦”攒下的津贴费,不翼而飞了,知道家里经济状况的我十分心疼有着急,十几岁的孩子一时没有了主意,写信向父亲说了此事,父亲接到信,特意抽出时间来到大山里的部队,向教导员详细了解情况,和我一同在山路上聊天,望着父亲下山的背影,我一阵心酸,以后父亲写信时总是嘱咐闺女不要为小事着急,家里的经济状况一年比一年好,细致到写母亲为冷冻厂加工菜一斤能赚多少钱,养的长毛兔剪下的毛,一只兔毛能剪几两能卖多少钱,为得是让我安心读书认真学习本领。如今父亲母亲都走了,看着一封封父亲寄来得信如同和父母在聊天,父母的温暖时时萦绕在心,抚摸着父亲一行行的字迹如同父母的两双大手在抱住自己,这一封封来自父亲的信就像一根根不断的线让我永远能和远走的父母在一起,父母的音容笑貌都活在这一行行的字迹里........
“姐,你快要生小宝贝儿,不要再寄钱给咱娘和我了,要照顾好自己的小家庭”,这是一张抬头写有“山东海洋学院”信笺妹妹的笔迹,那是1988年,妹妹在山东海洋学院上大学三年级,由于我16岁参军很早就提干,有了工资收入,也就成了家庭的一个经济来源,哥哥家盖房,红砖瓦房在1981年的村里是拔了头份儿,可为此也欠下了账,探亲刚回家,娘说分给你200元的账,要知道那是八十年代初啊,我一个单身姑娘也挣不了多少钱啊,但是看着老去的父母,自己二话没说默默承担了,小妹儿小我5岁是高考的受益者,她从小爱读书,墙上贴满了各种竞赛奖状还有一张张三好学生奖状,这时父亲单位可以让子女顶替,父亲对当时上初中的小妹说,这可是一个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我知道后写信给父亲明确表示反对小妹儿接班,又写信鼓励小妹儿不要接班要考大学,小妹儿也是有主见的丫头,她表示就是回老家种地也不接班,一路努力的小妹儿考入县一中,后来以全县文科第七名的成绩考入全国重点大学,小妹儿上大学后,我就经常寄钱给她,和她谈思想、谈生活说大学里的事情,一封封书信伴随着她四年的大学生活。一次和一位独生子女谈起兄弟姐妹这些互相帮助的事情,她总是瞪着大眼睛,眼神儿里流露出好奇、不解,是啊,他们这一代独生子女只有与父母等长辈相处的经验,生命里少了手足情的体验,想来真是一种遗憾。
翻看着一封封书信,一位位朋友就来到你面前,有小学同学,有一辆绿皮火车拉来的战友,有教过自己的老师——见字如面。
在手指一动秒发的时代,我想坐下来给远方的朋友写封信........


作者简介:董凤琴,出生在一个空气里飘着枣花儿香的小村庄,16岁参军入伍,喜爱写作,曾发表散文《新北京新首图》《种棵香椿树》《微笑的卢凯》《我和妯娌们》《背影》《又见炊烟》《田野是个游戏场》等多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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