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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身体写作”批评一个作家只有中国文学语言里有，在外国语里找不到。说女作家“用身体写作”多少有点看她不起：她没有灵魂？不可以像雨果那样用灵魂写作？ 2001年春天，法国的书店先后摆出两个人的新书，他们是一对夫妇，女作者叫卡特琳·蜜夜(Catherine Millet)，男的叫雅克·昂立刻(Jacques Henric)。这两个人在新书出版之前已经是法国“主流艺术”圈子里的活跃人物：丈夫“昂立刻”写小说，也长期撰写文学评论，在文化界算著作等身；妻子“蜜夜”是艺术杂志Art Press的总编，这本杂志虽然很不大众化，不可以在所有报摊都见得到，但巴黎“当代艺术”圈子里的人一定每期阅读，蜜夜女士采访、撰稿、编辑出版，她还是研究毕加索和法国新现实主义艺术家伊夫·克莱因(Yves Klein，1928-1962)的专家，对欧洲当代艺术及时发表权威性意见，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去年有部小制作的法国电影《在墙之间》(Entre les murs)同时获凯撒和戛纳几项奖，电影写的是巴黎郊区贫民学生上中学的故事。电影得奖后“毛里毛躁的下层少年”一时洛阳纸贵，又引起观众对低层平民的兴趣。一片叫好声中我在收音机里听到卡特琳·蜜夜出来了，她沉着尖锐地批评《在墙之间》“以无产阶级的名义为所欲为”、“整个妖风邪气”，蜜夜声音不紧不慢、成熟性感，竟有当年歌星邓丽君在麦克风讲广东话的味道。蜜夜还经常给巴黎的大画廊、大画展剪彩，做威尼斯双年展和欧洲大型展览的总监，总之，蜜夜女士简短一句点评就可以给后辈艺术家的生死点穴，任凭他们在巴黎艺术门槛外等待得多么诚惶诚恐。 就是这样的两个法国猛人，那天双双笑容可掬地一起做签名售书。蜜夜女士的新书是《卡特琳·蜜夜的性生活》(la Vie sexuelle de Catherine M·，Seuil 2001年版)，封面惊世骇俗：她40岁左右时的裸照一张，身材一般，相貌平平，书内页页是蜜夜几十年日日夜夜性生活巨细无遗的描写，婚内婚外情、一夜情，性俱乐部，停车场、办公室、洗手间、旷野、衣柜——昏天暗地，从时间到地点，从尺寸到姿势，私密大公开，洋洋洒洒，整个西洋肉蒲团！手中捧着新书的买者错愕之间眼睛一瞄也看到旁边她先生的大作：《卡特琳·蜜夜的传奇》(Léｇendes de CatherineM·，Deno＆eumll 2001年版)，这一本的封面蜜夜侧着脸可供观者认出，可能20岁、可能40岁，她背对镜头，上绷紧身衫、下身赤裸，两瓣屁股触目惊心，翻开里面是三十年来各时期裸照的大方奉送，上身下体，四肢趴叉，页页配以丈夫昂立刻情深款款的短文，把玉体丰盛赞美。蜜夜女士出生1948年，今年61岁。书市上的过客对着两位鬓发染白的文化人，和等待签名卖出的性器官、裸体、人家两公婆的性事感受，脸皮薄一点的，翻也不是、搁也不是。“蜜夜”这个名字这些年真令某些男人闻风丧胆，睡一觉好是好，就怕那几分钟的好事也被卖入市场知照街坊。 这两本书都被翻译成三十种外语，一本卖出一百多万册，一本卖出了二百多万，可惜可幸未被翻译中文。现在7年过去，上个星期出版社预告过几天、8月底将出版蜜夜的另一本新书Jour de souffrance (Flammarion2009年版)，这本新书蜜夜写和“性”紧紧相连的“嫉妒”，她把性事从身体转向灵魂了：一个女人即使处处留欢，却还是为嫉妒所累，要命！蜜夜文艺地、哲学地引用蒙田“De toutes les maladies de l’espritla jalousie est celle àｑui le plus de choses servent d’aliment et le moins de chosesde remèｄe”的总结：没有比嫉妒更不可救药的重病。 欧洲文化人名声扬世。巴黎更是一渊深潭，不够重量的鱼鳖一律翻不起纹浪。如果要想象一下他们的精神世界，我们得踏上巴黎的街道，得睁大眼睛看看这些文人到底入什么祠堂、诵什么诗经，每天到底出入什么广场、巴黎的每个广场地下到底埋着什么故事、法国文人成长中到底阅读什么书籍、他泡浸了什么营养！哦那个世界真是丰富杂烩、沉淀经久而又无比的自由！各民族的人种在这里黑白黄地汇川，千差万别的语言在此地交聚，法国贡献了这部现世百科全书，里面自然包括用灵魂写作、用心血写作和用身体写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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